雲硯澤面色坦然,如同先前戰場上相見的無數次。
背叛他、一而再奪走他入伍名額、将他驅逐出帝國的雲硯澤;
和做手工時羞惱到紅了耳朵,軍校兩年裡幾乎與他形影不離的雲硯澤。
“所以,”半晌,牧浔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都是假的?”
面前的人這次毫不猶豫,像是為這一刻演練了無數遍。
他平靜地回看向牧浔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對,都是假的。”
*
他們落地已經是當地的傍晚,幾人先前商讨過,當即決定就地休息一番,第二天白天再跟着白鷹去辦事。
守夜的任務原本是牧浔的,但不知怎的,臨到分房前,他忽然把賽尼爾叫了過來。
“啊?我去和白鷹住一塊?”
賽尼爾指指自己,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氣。
真的假的?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藥劑師,會被白鷹吊起來打吧?
“不是住一塊,”牧浔眼都沒擡,糾正他的用詞,“是監視他的動向。”
賽尼爾沉默片刻:“首領,你知道我下午隻是去他們的生産基地逛了兩圈。”
他說的是吃飯那會。
除了這個原因,他實在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牧浔會突然……為難他一下。
牧浔颔首:“我知道,做得很好,所以今晚也辛苦你了。”
沒給他再反駁的機會,男人轉身就走:“我就在旁邊房間,有什麼事随時來找我。”
賽尼爾:“……”
真出事了他還來得及叫喚嗎?
他欲言又止地目送首領的身影離開,想要挽留的手擡了又放,最後還是無力地落下,大名鼎鼎的狼蛛在門口足足猶豫了半個小時,才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推門進去。
雲硯澤卻還沒有休息。
他靠在床上翻看着一本破爛掉頁的故事書,那書他們檢查過沒有問題,聽到聲音,男人往門邊掃了一眼。
見來人是他,雲硯澤面上略浮現出幾分些稱得上“意外”的表情,很快卻又歸于甯靜,垂眸繼續翻起膝蓋上的書。
賽尼爾:“……”
他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地給門留了個縫隙,在另一張床離對方最遠的角落坐下,确認對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後,才悄悄點開終端的私聊頁面。
【狼蛛】:[老大怎麼了?他和白鷹又怎麼了??]
那頭的安月遙也回得很快,先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問号,旋即問道:[聽不懂,什麼意思?]
賽尼爾簡單把牧浔要和自己換房的重大事項告訴了她。
【小小跳】:[害,我說什麼事呢,這也正常啊,你早上不是還和我說來着?]
【小小跳】:[都死敵了哪能看對方過眼啊,老大和他一間房還不能好好休息,得時刻盯着防止他半夜偷襲,就辛苦你一下咯。]
……這偏心眼的。
賽尼爾沉默地關掉了私訊。
什麼叫做老大不能好好休息?難道他和白鷹一個房間就能好好休息了嗎?
“牧浔怎麼和你說的?”
身邊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聲音,把神遊的賽尼爾吓得渾身一激靈,他警惕地回身看向旁邊的人,卻見雲硯澤已經放了書,平躺在床上閉上了眼。
“……”賽尼爾死死地盯着他,連眼睛都沒敢眨。
他是領教過白鷹手段的,在一次專門針對白鷹的伏擊裡,雲硯澤的機甲也是這樣狼狽地跌落在地,聲息全無。
卻在他們試圖包圍上去時,銀甲瞬間震蕩開一層精神力光波,就是裡面精神力最高有S級的他,也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個星期才緩過來。
“關、關你什麼事,”賽尼爾驟然捏緊了口袋裡的東西,“你别想趁着老大不在做什麼,我可盯着你呢。”
雲硯澤:“……”
他沒再說話,于是室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隻不過區别在一個人閉着眼躺着,站起身的那個卻死死瞪向床上的人罷了。
半晌,雲硯澤睜開眼,無奈地歎了口氣。
對方看上去才到他腰高,盡管知道這是某些星球特有的種族,但總給他一種……欺負小孩的錯覺。
“拿來。”他向賽尼爾伸出手。
“什麼?”
“手铐,你的儲物器裡不會沒有吧。”
“……你要這個做什麼?”
那雙在暗色中變得深邃的藍眸斜斜朝他睨了過來,就在賽尼爾心髒跳出來前,雲硯澤伸出雙手,直直穿過了床頭鐵栅欄的縫隙。
軍區的床再怎麼舒适也沒有柔軟的靠背,一雙隐約可見皮下血管的白皙手腕舉過頭頂,伸出在欄杆外,雲硯澤閉了眼,平靜道:“铐上吧,别再盯着我了。”
賽尼爾先是震驚地瞪圓了眼,等到他真的拿特制手铐将對方铐了起來,對方也沒有任何反抗後,他内心已經奔流過一萬匹家鄉的矮小馬駒。
這白鷹是不是有點太好說話了?
不不不,很快他又反應過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清醒一點賽尼爾,事出反常,你現在更要盯緊他,不能辜負老大對你的器重才對!
于是被铐起來的雲硯澤,就這麼在閉目的幾分鐘後,再一次察覺比先前還要緊張和不安的目光。
雲硯澤:“……”
唉。
他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
算了,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