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問的不是司長,而是能看見觀天鑒的數不清的中城百姓。司長當然可以拒絕姜照,但現在他被架在了這裡,他能察覺到所有中城百姓的想法。
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
姜照不算什麼,萬民之心,司長不能與之對抗。
“搜魂術——啟。”
趙柳甚至沒有插進一句話,他感覺額頭好像被什麼東西灼燒着,想發出聲音卻發現無論如何都動不了。直到記憶裡的一切再次浮現,他才掙紮着想閉上眼睛。
“不……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我也……”
“我也是受人蠱惑。”
趙柳蒼白的辯解沒有任何作用,痕迹可以作假,證據可以消滅,他的記憶卻無法在此刻有任何更改。
起初是他發現自己的手下和歸墟教勾結,那時趙柳也想秉公辦理,但是那人對他說:“配君,您甘心自己一輩子和領主大人待在這片小小的土地嗎?”
“隻要領主大人靈丹修複,修為更進一層,那不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隻要做出一點點,一點點小小的犧牲。”
鬼使神差間,趙柳同意了。
等他發現元未明所在的村莊全然覆滅時,趙柳已經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了。
“不是說隻要練一枚靈丹嗎?你,你勾結的人怎麼血洗了整座村莊?”那時的趙柳也是害怕的,不過他的屬下隻是輕輕推開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整座村莊?不是還有一個活口嗎?”那個人帶着面具,聲音尖銳,“您可是領主身邊的人,這樁案子該怎麼斷,您也是知道的。”
“瞧這靈丹,若是真成了一定能讓領主大人升一個境界。可惜……這座村子裡竟也沒人有修煉的能力。”
趙柳果然被說動,大步走到那人身邊:“修煉之人,修煉之人能有幾個?即使找到了,也難保……”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人輕輕把趙柳推開,目光看向小寶所在的隔間,“而且,這至親之人的血脈,是其他修士比不得的。”
“你——”
“好好考慮。”
直到那個人踏出門檻,趙柳的回憶就逐漸模糊。大概是因為他是普通人,在搜魂術底下堅持不了太久,吐出一口鮮血便又暈了過去。
搜魂術,中止。
“天哪,虎毒還不食子呢,他被帶到這裡不是說明……”
“他有沒有對孩子動手不清楚,那一個村子的人是必然遭遇不測了。”
“真是可憐,唯一的活口不僅失去親人朋友,還要含冤入獄,歸墟教的人做事果然枉顧人倫。”
“他是哪個領主的配君?竟然能幹預領主斷案,這不得削了那個領主的職以儆效尤。”
比起這些圍觀的群衆,觸動最大的還是元未明。和仇人隻有一步之遙,但他不能,也無法沖上去殺了他為全村的人報仇。
“姜照,你知道嗎?”
姜照回過頭,看見平時笑起來沒心沒肺的元未明眼眶已經紅了。他的指甲嵌入肉裡,這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那天,我阿娘說,馬上到學院招生的時候了,她要多給我買兩個雞蛋。”
“萬一我【谛聽】時得到了回音,她就是把家裡僅有的幾隻雞殺了都要為我慶祝。”
“當然啊,我考不進學校也不打緊,可以跟她或者我爹學手藝,人在這世上,活下去的辦法很多。”
可偏偏,可偏偏他們那麼努力地隻為活着,還有人連這點幸福都要剝奪。
“你娘做雞蛋一定很好吃。”姜照察覺出元未明的情緒不對勁,希望能說點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
元未明露出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其實可難吃了,她總是分不清糖和鹽,所以我爹都會搶着吃,防止她知道自己做菜的水平很差。”
但是對現在的元未明來說,那已是永遠無法品嘗到的美味。
“我得活着。”
元未明看出姜照眼裡的擔憂,讓她放心道:“我必須活着,趙柳不過是個契機,真正屠殺我全村的人,還不知道在歸墟教哪裡快活呢。”
他必須,親自,血刃那些草芥人命的東西!
“而且,你救了我兩次,我總得報答你吧。”元未明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但他依然伸出手,想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這是他阿娘教會他的,人,無論如何都要拼盡全力地活着。
“元晦一案可重審,但是你,姜照,該行刑了。”司長的聲音打破眼下感傷的氛圍,一碼歸一碼,元未明是沒犯事,姜照犯的事兒可就大了。
“司長,且慢。”
身後的人不緊不慢地走進來,姜照回頭,看見風塵仆仆趕來的正是許久不見的季知節,季鐵律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