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撲通,撲通。
白低下頭,看江映姣好的眉眼,看她與人類别無二緻的雙目,他偶爾會産生那雙眼睛會泛紅的想法。
也許是紅色。
無論是什麼顔色,那都是一雙極好看的眼睛,注視着它,便恍若看見了星空,繁星閃爍,與月相伴。
眼睛,一度被人類視作心靈的窗戶。
她專注地望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答案,這讓他感到幾分熟悉。
白率先偏過頭去,不再看那雙眼睛,他竟然會感到害怕。
情感,記憶,那顆心髒的用處就是為了儲存這些沒用的東西,白選擇抛棄掉那些沒用的東西。
但這并不代表他失去了體會情感的能力,他隻是失去了那些絆手絆腳的記憶,不會無時無刻在他耳邊喧嚣,嘶吼。
他隻是更靠近進化的方向。
一切都是為了進化。
白說出這句話,他們也便将他視為同類,自顧自将他納入他們的領地,可他知道,他與他們有着距離。
并非同類。
他的心髒告訴他,并非同類,他走進污染區,沒有找到同類,走過人類外城區、過渡區,主城區,也沒有找到同類。
夜晚的月亮總是帶着微微的涼意,白孤寂地站在月下,認為這裡不存在同類。
他非孤狼。
“我的心髒,我把它丢掉了。”白沒有絲毫隐瞞,直接告訴了她,“留下它會使我痛苦,它太過吵鬧,又太過叛逆。”
“……”
聽起來像是在描述一個小孩。
“你為什麼要加入落月基地,煞有什麼陰謀?”江映沉默了片刻,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白毫無半分猶豫地回答她:“好玩,陰謀嗎,他們從未掩飾過,讓每一寸地方都成為煞的樂園。”
“好玩?你是卧底吧?”江映遲疑地開口。
白慢慢擡起眼,思考了一會兒,粲然一笑:“這麼形容也沒錯,我會幫人類治療,也會傳一些無關緊要的情報給灰塔,我并不偏心任何一方,我對哪一方都沒有太多感情。”
“像我這樣的卧底,終末地存在很多。”
天災級的穹煞和歸墟級的冥煞極其擅長僞裝,這話并不假,煞也會玩情報戰,可煞也非全部忠誠,多的是雷麗卡那樣的煞。
要想讓一心追求進化的煞執行命令,這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你的目的是什麼?”江映感覺他像個雙面間諜。
白偏開頭,微風吹起他額前柔軟的發絲。
“沒有目的,隻是找樂子,總得找點動力活下去,無論是人類将煞徹底消滅,還是煞将人類完全鏟除,都跟我無關。”
“就算這裡,砰地一下毀掉,炸成碎片,也沒有關系。”
白指了指自己的心髒,無趣道:“我哪邊都不屬于,我期待,也等待着死亡,黑星想要的結局,我不喜歡。”
“太無聊了,一切,所有,萬事萬物,活着就顯得煩躁,主動去死,那不符合我的風格,我隻能尋找一些樂子。”
江映沉思,莫名覺得這話有些符合一個職業,空鏡,混沌的平衡者,最默默無聞的一個職業,也是很少看見的一個職業。
“你也會這麼想吧,難道你不覺得這一切都莫名其妙嗎,毫無意義的争鬥,浪費生命的遊戲……”
“太糟糕了。”
白平靜地叙述着。
他罕見地撕開了自己的僞裝,剖析着自己内心的真實想法,他想這麼做,他太久沒有這樣做了,或者說,他從未這樣做過。
白想,同類,便是這樣一種存在,可以互相信任,互相共情,互相依賴,他們是同類,亦是同伴,截止目前,是唯一,僅有,特殊的存在。
所以沒有問題。
他扔掉了一顆裝滿情感的心,留下了一顆全新的心,可這顆心也漸漸地被情感濕潤,白很擅長處理,隻要全部丢掉就可以了。
塞進每一個裂隙裡,那些情感變成了什麼東西,他不在意,那些情感嚎叫着哀哭着,他不會聽,那些情感即使化成人形。
也是冒牌貨。
他不關心他們的經曆,不關心他們的結局,更不會去探聽他們的想法,他惡劣地想,如果能全部死掉,就不會那樣吵鬧。
很少有人知道,殘缺種不止一顆心髒,也絕非隻有兩顆心髒。
有且隻有一顆心髒是為了維持機體生命。
其他的都是為了盛放過度溢出的情感。
殘缺種之所以進化失敗,是因為他們的情感壓之不盡,無法剝離情感,隻能剝離記憶,可再次相遇卻還是會受到他們的影響,聒噪,相隔千裡之外也能将聲音傳過來。
一群沒用的東西。
白閉了閉眼,再次睜眼,又恢複了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神色,他想,自己又受到影響了,這影響太大,甚至左右了他的想法。
同類,隻能證明他不是異類,同類,不代表信任,同類,絕不能靠近,同類,不等同于同伴。
他的眼神暗了暗,裡面又滋生出微不可察的殺意,這使得他金色的瞳孔讓人感到幾分冷意。
同類,也可以嘗試殺掉,然後自己就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