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樂近日多雨,翁問蘭與翁娘子已早早離開縣衙,齊秀才被縣令關入獄中待上幾日。而柳欲與蔺郁蒼因在縣衙中簡單了解一些情況,不過是耽誤了片刻,外邊又下起了綿綿細雨。
曾興懷走在前邊帶路,兩人默默跟在後面。三人又繞過一個彎,離啟月街越來越近。
柳欲撐着傘步伐略快,瞥到前邊有小水坑,走上前一腳踩下,水珠濺濕了衣擺與鞋襪,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蔺郁蒼餘光見柳欲又要踩下一個水坑,伸手将人拉後退與自己并排,低聲道:“别亂來,小心着涼。”
“你……何時變得如此操心?”柳欲瞥了眼蔺郁蒼被雨滴打濕的衣袖,輕聲回道:“蔺郁蒼,你看起來容易比我生病多了。”
“我知你現在無聊,但還是要忍耐一會。”蔺郁蒼手上的力道重了幾分,收回視線道:“曾舉人,講講你與死者的關系吧。”
縣衙中縣令等人隻說曾興懷與死者萬尋菱是未婚夫妻關系,具體關系也沒說上幾句。
魂不守舍的曾興懷腳步微頓,低聲道:“萬曾兩家交情很好,而萬姑娘與我是指腹為婚,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三年前萬姑娘與我本該成婚,卻不料伯父伯母去世,萬姑娘便推遲婚期為伯父伯母守孝三年。今年萬姑娘與我約定,無論我是否能考中進士,都會在孝期結束後與我成親。可惜我失敗了,沒有考中進士。十日前我回到合樂,一直覺得無顔面對萬姑娘。”
“據捕快所說,案發現場你也在。”蔺郁蒼一時不察,被柳欲掙脫了手腕。擡眸見柳欲又踩起了水坑,隻能無奈搖頭。
“五日前我想通,決定向萬姑娘說出我的失敗。然後在門口遇到了帶着大夫的翁姑娘,便一起進去……”曾興懷隻覺得自己難以說出接下來的話,但為了早日抓住兇手,淺吸一口氣,“接着,看到了……”
合樂多夜間出門,倒也正常。蔺郁蒼打斷道:“萬姑娘為人如何。”
曾興懷道:“萬姑娘,她很好。”
柳欲跑到蔺郁蒼身邊低聲道:“蔺郁蒼,這個問題你不該問他的。俗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那萬姑娘就算有什麼不足,在他眼裡也是好的。”
“看不出來,柳少卿對情感之事很了解。”蔺郁蒼瞥了一眼停下步伐的柳欲,問:“可是發現了什麼?”
蔺郁蒼人也是停下,順着柳欲的視線看去,那是一個狹窄幽長的小巷子,再仔細看去,牆邊堆着一堆高物。
曾興懷随意瞥了一眼道:“這不是萬姑娘的家,隔壁才是。”
“隔壁?”柳欲看了眼蔺郁蒼,取下腰間的箬笠戴上,将傘遞給蔺郁蒼,走近小巷踏上那堆高物借力翻了進去。
曾興懷看着那個方向,緩緩的無力道:“蔺舉人……我好怕。合樂百姓喜酒,那縣衙的人更甚。捕頭鄭賀雖有心改變這樣的局面,卻終究是無能為力。我知道的,接手命案的人是鄭捕頭,他一直在努力尋找線索,五日了,到頭來卻還是一無所獲。”
“所處的高度不同,看到的自然不同。如果曾舉人不信任我,又何必跪下求我破案。世間每日都會有人因不同的原因離世,凄慘的又何止萬姑娘一人?曾舉人,我本不想停留的,哪怕拜托我的人是縣令。”蔺郁蒼将柳欲的傘合攏,發出一聲嗤笑,後知後覺的想,原來心懷天下的人也會慢慢變得涼薄。
對啊,他是縣令沒錯,可他又不是合樂的縣令,也沒有哪條規矩規定他必須查清此案。他如今查案已是越界,若是被有心之人上報,隻怕會丢了官職。曾興懷怔了片刻,撐着傘緩緩做了一個揖。
蔺郁蒼收回視線問:“曾舉人可知這宅子屬于何人。”
曾興懷回想一番道:“這宅子的主人姓李,是商人,一年前就離開合樂外出做生意,許久未歸。”
蔺郁蒼看着從宅門屋檐落下的雨滴,輕聲道:“商人?走南闖北,想來必是見多識廣。”
宅門發出一聲響,接着柳欲的聲音傳出來,“蔺郁蒼,我簡單看了一下,這宅子有人居住過的痕迹。”
曾興懷神情茫然了片刻,搖頭着頭扔了傘沖到門邊拍着門叫道:“柳少卿,你可是看錯了!裡面怎會有人居住過的痕迹!”
如果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萬姑娘死亡的那天,兇手與自己的距離……很近。
也許兇手就靜靜的聽着屋中人崩哭哭泣……
曾興懷難以接受這個不知真假的事實,他貼着門跌坐在地,淚水落下。
“蔺郁蒼,我先去萬宅看看,你快些趕來。”柳欲說完走到院牆邊上,手剛搭上牆體,擡眸瞥見一旁的牆上少了一塊瓦片,眼中閃過一抹凝重。
走到那出看了半晌,蹲下伸手在泥濘中摸了片刻,摸出了一小塊殘缺的瓦片。
居住的痕迹,殘缺的瓦片,相鄰的宅子……柳欲啧了一聲,“我果然不适合幹動腦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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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縣令,曾舉人。”翁問蘭行了一禮,轉身擡腳向裡邊走去,“兩位随我來。”
蔺郁蒼道:“翁姑娘與萬姑娘的關系很好。”
翁問蘭回頭輕聲道:“我與尋菱情同姐妹,她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是我。”
蔺郁蒼點頭道:“既如此,想必翁姑娘比曾舉人還要了解萬姑娘的生平。”
談話間,三人已走到院中。
翁問蘭停下腳步,轉身看着蔺郁蒼,唇角是一抹無力的笑,“的确如此,曾舉人是比我更早認識尋菱。可我與尋菱是深交,世間不會有人比我還熟悉尋菱。”
蔺郁蒼突然偏頭看向院牆,上邊站着一個少年郎。
“方才曾舉人的話我也聽到一些,如果曾舉人的話是真的,說明兇手在這宅子待過。”柳欲蹲在牆上歎道:“蔺郁蒼,這是個難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