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地處城西外,外置偏遠。鄭賀帶着兩人走了一段時間,在一個岔路口停下。
“蔺縣令,柳……縣尉,義莊再走右邊這條路片刻就能到了。”鄭賀看着兩人,臉上閃過一陣猶豫,最後還是神色不明的叮囑道:“屬下還有事,就不陪兩位去了。裡邊的守莊人姓周不知名,我們便稱他為周老。下雨天路滑,兩位注意安全。”
柳欲揮手讓鄭賀趕緊離開,鄭賀行禮後轉身快步離開。
盯着鄭賀越走越遠的背影,柳欲再次陷入了沉思,“這義莊,不會真的有鬼吧?”
蔺郁蒼輕笑搖頭悠悠道:“少卿,世間無鬼。”
柳欲睜大眼睛看着蔺郁蒼,半晌彎唇一笑道:“蔺郁蒼,世間真的無鬼嗎?”
世間……真的無鬼嗎?有那麼一瞬間,蔺郁蒼差點覺得自己不是蔺郁蒼本人被柳欲看出來了,也懷疑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若世間無鬼,自己又怎麼在死後來到百年之後,在一個被山匪殺死的舉人身上活過來呢?
蔺郁蒼垂眸,心中隐隐作痛。所以……世間真的無鬼嗎?他生前不信鬼神之說,現在重活一次卻是說不清,道不明。
“蔺郁蒼,你在想什麼?”
“柳欲,可有人說你長的像一個人。”蔺郁蒼擡眸看着面前這張頗為熟悉的臉,眼中閃過一抹怅然。
“像一個人?”柳欲眼眸微眯,思考片刻撇撇嘴道:“像殷慈呗。”
見蔺郁蒼面上閃過訝異,柳欲輕聲解釋道:“族中有他的畫像,是哪一年來着,杜淵帶我去殷氏,我看過一眼,加上族人的話,我就記下來來。”
是啊,他來自興定殷氏,怎會不知呢。蔺郁蒼眉梢一揚,随後歪着腦袋低笑了兩聲。
柳欲擡手在蔺郁蒼眼前晃了兩下,“蔺郁蒼,你見過殷慈的畫像?”
“沒有。”蔺郁蒼淺笑着搖頭,不隻見過,還看别人為他畫過。
“少卿,該去義莊了。”蔺郁蒼收回有些飄遠的思緒,見柳欲神色間帶有幾分蒼白與恐懼,拉過他的手腕走在前面溫聲道:“少卿,世間無鬼。”
怎麼又扯回這件事了?柳欲心情瞬間變得不好,抿着唇不想說話,隻是嗯了一聲。
兩人順着路又走了片刻,來到了義莊門口。
柳欲盯着牌匾,手握緊了一下橫刀刀柄,擡手戳了一下蔺郁蒼指揮道:“你去敲門!”
蔺郁蒼回頭看了他一眼,緩步走上前敲響門。
*
周老是一位收屍人,這一行他做了近十年,吃住都是在義莊,幾乎沒變過。
周老的愛好不多,喝酒算最大的一個,所以義莊裡多的除了屍體,便是酒,其中以桂花釀為甚。
周老喝完最後一口桂花釀,輕歎一聲,釀釀跄跄的站起打算去床上躺着,恍惚間卻聽到了敲門聲。
“瞧瞧,喝酒喝多了,都出現幻覺了!早該戒的。”周老摸摸鼻子,笑了一聲。
周老慢悠悠躺到床上,拉上棉被蓋着肚子閉上眼準備入睡。
意識将要模糊間,周老聽到了“嘭”的一聲,疑似有人踹門。周老意識瞬間清醒,反應過來方才自己沒幻聽。
“沒幻聽,不用戒酒了!”周老先是一喜,随後大叫怒道:“哪個沒教養的後生胡亂踹門!”
“敲了半天門你不應,想來你是不喜歡溫和的方式,我隻好暴力一些了。嘶——好重的酒味!”
門口傳來聲音,周老擡眸看去,一個身形欣長的少年走了進來,後邊跟着一個溫和無害的青年。
周老眉頭微皺,不知為何,這少年看着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見過啊。
“啊——”少年大叫一聲,快速躲到青年身後無措驚慌道:“蔺郁蒼!他是鬼!”
周老沉默了一瞬,他想起來了,他見過這後生的。今日早些時候出門忘記遮容,不知從哪竄出來的後生被他的面容吓到,大叫一聲鬼離去,慌忙間丢了刀。
那刀是把好刀,可惜自己用不了刀了,也跟錯了人。
青年拍了拍柳欲以示安慰,随後看向周老道:“敢問前輩可是守莊人周老,我等奉縣令之命接手此案,特意前來查看死者的屍體,有勞周老帶路。”
“查看萬姑娘的屍體?”周老眼中閃過冷意,“兩位要驗屍?合樂十年無仵作,兩位打算如何驗屍?”
“此事周老無須擔心,我自有辦法。”蔺郁蒼道:“周老隻管帶我們去看便是。”
“泛泛之輩,無仵作隻能,竟敢驗屍!就不怕玷污了屍體遭天譴!”周老猜出蔺郁蒼要做什麼,頓時止不住的心中升起怒意,指着人罵道:“不管你是何身份,現在給我離開義莊!”
好心查案卻受此責罵,柳欲不願受此責罵,心中一怒上前就要開罵:“哎!你這人——”
蔺郁蒼捂住柳欲的嘴,沖周老歉意道:“既如此,叨擾周老了。”
說罷,蔺郁蒼拖着柳欲往屋外走。
“想看也不是不行。”周老突然道:“隻要給我一樣東西。”
兩人停下,齊齊轉身看着周老,柳欲扒下蔺郁蒼的手喘了口氣問:“你想要什麼!”
周老擡手指着柳欲手中的橫刀,在對方吃驚的眼神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我要它,碎仙。”
“你說什麼!”柳欲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才會聽錯。
周老擡眸道:“你沒聽錯,我要碎仙。那是一把好刀,不該跟在無能之輩身邊。”
“不可能!”柳欲毫不猶豫的拒絕後瞪了周老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蔺郁蒼淺淺作揖,也跟上柳欲。見柳欲傘也不打的往門外沖,蔺郁蒼無奈一笑,拿起傘撐開追上柳欲道:“小心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