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郁蒼似看清柳欲心中所想,俯身湊近道:“少卿,刑罰,恐吓之事還是交給相關之人吧。”
柳欲沉默一瞬,扭頭不看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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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樂近日多雨,連帶着合樂縣衙的縣獄也更為陰暗潮濕,燭光晃動,照出來的人影也在晃動。
獄史帶着三人停在一間牢房前,裡邊關着的人是萬岱。
萬岱站起,看了眼三人不解道:“草民昨日已将能說的都說出來了,敢問草民是犯了何事,讓鄭捕頭再次将草民抓來,甚至下了獄!”
蔺郁蒼臉上不見溫和的笑,平靜中能窺見幾分威嚴,他似乎輕笑了一聲,道:“當真能說的都說了?”
萬岱一愣,點頭道:“回大人,當真。”
蔺郁蒼道:“鄭賀,去将人帶進來。”
鄭賀行禮轉身,萬岱眼中閃過一絲不安。
沒過多久,鄭賀扶着一位披着鬥篷的人緩緩走過來。那人看着身形頗為矮小,瘦弱的身軀被鬥篷包裹住。停下後,那人伸手掀開鬥篷帽,擡眸看向萬岱,“許久未見,不知萬善人可還記得……我是何人?”
開口之人,赫然是幾人在街上遇到的老婦。
萬岱看清老婦的面容,先是疑惑了片刻,想出是何人,震驚脫口道:“你——你——怎麼是你!”
老婦笑道:“看來萬善人還是記得老身是誰,我就算是死也是瞑目。”
萬岱搖着頭,臉上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還活着的!你到底是人是鬼!”
萬岱的手穿過栅欄,試圖抓住老婦,卻被鄭賀推了回去倒在地上。
鄭賀皺眉喝道:“萬岱,還不說出實情!”
老婦半垂着眼皮,枯瘦的指尖摩挲着鬥篷道:“我本名尹欣,二十二年前嫁給了李家的二公子,是李家的新婦。有一日我出門,意外結識了他,萬岱。我本無意多生事端,就回了府。可不知為何,經常能在府上看到他的身影。又是一年後,我有了身孕,聽聞李萬兩家竟開始競争生意。”
“萬家赢了,李家敗了。李家從未得罪過人,可滅門之事還是發生在李家。那一天,也是雨夜,刀光劍影中,我失去了愛我的夫君,家人,和……”老婦的手輕輕地移到腹上,擡眸看向萬岱的雙眼中是恨意與冰冷,“我的孩子。”
鄭賀詫異的看了眼老婦,尹欣他聽過的,曾是合樂有名的美人,後來嫁于李家二公子為夫人。後來在李家舉家搬離合樂後,也就不見了蹤影。
可現在根據她所說的來看,李家是被滅門,那一年前搬離合樂的李家人又是從哪來的?
“我沒死,我醒來後,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密室裡。”老婦身子微微發顫,“在那裡,我聽到了其她女子的聲音……後來,日日侵犯……我不知道那人是誰,他從未出過聲。因我流過産,又被如此對待,沒過兩個月,我就要死了,然後我被扔到了亂葬崗。老天憐我,我最後還是活下來了。”
“我狼狽的和乞丐擠成一堆,聽到他們說縣令以山匪為借口草草結案後,上書辭職離開了合樂,而萬家在合樂一家獨大,将來怕是要成為隴宣酒業的龍頭。我冷靜下來,終于發現不對勁之處。他作為一縣的父母官,怎會任由滅門慘案發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這是一場官商勾結,前任縣令與萬家勾結,滅了李家!”
蔺郁蒼輕笑道:“怪不得我尋不到兩份和李家有關的卷宗,原來如此。周老,撬開他的嘴,出了事我擔着。”
鄭賀瞥了眼萬岱,眼神示意獄史打開牢門,接着周老緩緩走了進去。
“年輕時,我也曾拜師于仵作,可心志不堅,學的不如師兄厲害,但一些簡單的驗屍方法還是懂的。”周老又道:“後來有幸去軍營待過兩年,倒也學了一些審問敵人的法子。那些法子呀,可和牢獄裡的不同,保證您試過一次,絕對舒服的很!”
萬岱看着兩手空空的周老,回想到以前見了周老的面容回去做了幾日的噩夢,心中頓時升起恐懼,不斷搖着頭往後縮去。
“後來呢?”
老婦回頭看着出聲的蔺郁蒼。
“你知道官商勾結後呢?不斷蟄伏?沒想過去都城一紙告上大理寺,或朝廷?”蔺郁蒼道:“官商勾結,滅門慘案,無論是哪一樁,都會引起朝廷重視的。”
“我不信官,也不信朝廷會管。”老婦輕聲道:“況且那時我身子已經變得很差,經不起折騰了。”
蔺郁蒼眸光微閃,“曾有人告訴我,他見過有一位弱女子背着嬰兒的屍體,不遠千裡奔赴都城,以血書将夫家告上大理寺。見過有一位弱女子将丈夫下葬後,孤身前往州上狀告紳豪,必要為慘死的丈夫讨回一個公道。他最後告訴我,諸多悲慘之事發生後,女子,亦可撐起一片天地。女子,是可受世人尊重的。”
牢房裡,傳來萬岱的慘叫聲和周老介紹手段的聲音。牢房外,是老婦的沉默不語。
“不是你去不了,而是你不想去。”蔺郁蒼淡淡道:“你是發現了什麼新的事物嗎?李……二夫人。”
“我說!我什麼都交代——”萬岱許是忍受不了痛苦,大喊着說出這句話。
“比如,你在下定決心之際,意外發現萬家迎來了一個新的生命——萬尋菱。”
老婦定定的看着蔺郁蒼,“你在說什麼。”
蔺郁蒼擡手示意周老可以停下了,牢房中隻有萬岱的哼唧聲。蔺郁蒼道:“萬岱,該說什麼,你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