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白真正和許清聿産生交集的那一年,她大二,許清聿大三。
她曲着手肘散漫地搭在酒吧二樓走廊的欄杆上,一手托腮,纖細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腮鬓,一副慵懶随性的樣子,饒有興緻的看着樓下吧台正在上演一出媚眼抛給瞎子看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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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京市暑氣未消,香樟樹葉子懶洋洋耷拉着,城市像座巨大的蒸籠,空氣黏熱厚重,将人悶地快要透不過氣。
恰逢A大新生開學,周以詩作為學生會的幹部,一大早便被叫去充當苦力,校園内橫幅連連,道路兩側紅色帳篷依次整齊擺開,學長學姐們坐在其中,開始迎接着新生的到來。
烈日高懸,天熱地不像話,周以詩穿了件藍色BF風T恤,下身一條闊腿牛仔褲,白色運動鞋,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鏡,翹着腿坐着帳篷裡的小馬紮上,左手掌心握了把白色的小風扇,此時正呼呼地傳送着帶有熱浪的暖風,額前的碎發被吹得來回晃悠。
她低頭看着握在掌心的手機屏幕。
三人群裡,鐘缇正興沖沖的@剩下的兩人,約定晚上十一點QUEEN不見不散。
話一出,沈泠白率先在群裡甩了個知道了表情包過去。
周以詩被熱地沒了脾氣,生無可戀的發了句嗯。
今天是室友鐘缇的二十歲生日,鐘小姐自诩是個資深玩咖,一天24個小時,除卻睡眠,在僅剩的十幾個小時内,硬是将生日會分了三個場子,白天是和家人的,其次是和在一起四個月的男友,最後才是和她們這些朋友,畢竟深夜的場子才熱鬧,喝酒玩鬧絲毫犯不着顧忌。
QUEEN酒吧位于京市中心,位置很優越,鐘缇提前打過招呼,在二樓訂了個包廂。
酒吧燈光頻頻,DJ震耳欲聾,音樂不停叫嚣,刺激着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一樓舞池裡,年輕男女揮着雙臂,扭動着身軀圍擠在一塊,個個肆意張揚的咧着笑臉。
鐘缇剛在一樓跳過舞,這會回到二樓包間,裡面已經坐着好幾個朋友,但那兩位室友一個都還沒到。
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離十一點還剩半小時。
這是打算卡點到?
鐘缇正要發問,便見周以詩推開包間門走了進來。
在坐的有人認識她,瞅見人影,大聲道:“喲,周部長過來了。”
話落,所有人都看過去,知道今天A大迎新,周以詩作為部長從早忙到晚,一學弟瞧見她,讨好地道了聲:“周部辛苦了!”
周以詩挑了個不靠人的位置坐下,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鐘缇今晚穿了條銀色的流蘇吊帶裙,襯得身姿曼妙,脖子上戴着條藍托帕石鑽石項鍊,她端了杯酒走過來,在周以詩旁邊坐下,上下打量着她,見她滿臉的倦色,連妝也沒化,不由打趣一句,“還活着嗎?”
“活人微死。”周以詩呼了口長氣,瞥了眼鐘缇,開玩笑地說道:“再過幾天,說不定你可以去博物館看我了,我就躺在幹屍那個位置。”
這話一出,鐘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尾指勾着垂在腰間的卷發,一圈一圈繞着,笑眯眯地問道:“話說你迎新忙了一天,就沒有什麼發現?”
鐘缇湊過去,擠眉弄眼地揶揄,話裡話外的意思無非是想向她打探新生裡有沒有新鮮的帥哥。
說這話時,包間門再次被推開。
周以詩和鐘缇順着視線看過去,這次進來的是沈泠白,少女逆光而入,一身粉色挂脖連衣裙,掐出細軟凹陷的腰肢,黑色卷發慵懶地散落在肩頸上,修長的脖子上戴了條珍珠項鍊疊加一條蝴蝶鑽石項鍊,瓷白的皮膚在昏暗的包廂内像是在發光,五官英氣立體,氣質出塵絕立,她一手拎了個白色mini包,一手提了個橙色的禮盒。
甫一入内,便收獲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對面坐着的幾個男士,眼睛就差黏在她身上。
沈泠白全程視若無睹,徑直朝鐘缇走過去,将手裡的禮物遞給她,莞爾道:“給,生日快樂!”
鐘缇杏眸彎起,擡手接過,沒拆開,看包裝應該是個包,她仰頭噙着笑:“謝了。”
沈泠白佛着裙子,人在周以詩旁邊坐下來。
鐘缇放下禮物,又接着剛剛沒聊完的話題,她戳了戳周以詩的胳膊,“到底有沒有啊。”
“沒有。”周以詩姿态閑散地端着玻璃杯,冷嗤一聲:“再說了,再帥還能有許清聿帥?”
一聽這話,鐘缇沒得反駁,她側着身子,手臂支在沙發靠坐上,悠哉遊哉地開口:“也對,這麼多年了,A大一個能打的都沒有,不過許清聿這人帥是真的帥,就是一副看誰都冷淡的樣子。”鐘缇摩挲着下巴,輕嘶一聲,“不過話又說回來,禁欲者反差,你說他這種人要是真談起戀愛了會是什麼樣?”
周以詩觑她一眼,不太在意地回:“誰知道呢?”
沈泠白自坐下,便有人過來同她聊天,她興緻缺缺的回應,身旁坐着的鐘缇一口一個許清聿,嗓音順着嘈雜的音樂竄入她耳蝸。
這不是她第一次聽鐘缇聊起他,說的最多的就是這人生性淡漠,據說法學系的系花追他數月,都沒能打動他那顆冰冷的心。
聊想這麼些年,好像沒人見過許清聿交女朋友。
直到鐘缇男友謝弗征出現在包廂,這個名字才消弭過去。
蛋糕送過來,鐘缇走過去笑靥如花的挽着男友的手,旁若無人的親昵。
她今天很開心,像隻穿花蝴蝶遊走在這世間,沈泠白在包間待了一個小時,有男人控制不住,開始在裡面抽煙,尼古丁混雜着酒氣,潔淨的空氣逐漸變得渾濁,沈泠白同周以詩提了一嘴,說出去透口氣,便起身往外走。
複古黑色裝潢的長廊外,男男女女穿梭其中,沈泠白兀自站在二樓的走廊,雙手搭在欄杆上,脊背微微弓着,光滑如玉的後背露出一對瑩白嶙峋的蝴蝶骨。
酒吧内光影如舊,煙霧缭繞,震耳的喧嚣,澎湃的心跳,扭動的舞姿,構造成一副紙醉金迷的靡麗畫卷。
沈泠白低眸,視野裡陡然湧入一男一女身形面貌。
男生穿着酒吧特定的黑色襯衫,身形挺拔削瘦,衣領處的扣子一絲不苟地系着,袖口向上挽起,平整地堆疊在小臂上,露出一截冷白勁實的腕骨,在這喧嚣淋漓的場合,他獨添一抹清冷疏離的氣質,隻可惜面上戴着一黑色口罩,将他三庭五眼遮住了個大半,但口罩之上的那雙眼睛,卻格外好看,坐在他對面的女士則一身黑色緊身短裙,修長的雙腿包裹在黑色絲襪之下,腳上一雙紅底高跟鞋。
骨節分明的手捏着柯林杯的杯壁,遞給他跟前的那位客人,藍色液體盛在玻璃杯裡,冰塊靜置其中,杯子一側放了根吸管,上面以薄荷為裝飾,杯面還飄着袅袅的冰霧。
女士見狀,眼裡蘊着幾分趣味,接過杯子的同時纖細的手指故意摸上他的手背,潋滟含情的雙眸秋波明送,男人垂斂着眼皮,自始自終連個眼神也沒回給人家。
沈泠白所處的位置極佳,尤其是那人還側坐着,垂眸間,一撇一笑,盡收眼底,她清楚的瞧見那位女士臉色有細微的變化,但很快又消失。
女人抿了口杯中的酒,支着下巴,臉上揚起笑意,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紅唇翕合間,動作神态盡顯風情,反觀她對面站着的男人,轉身從櫃台裡拿了瓶酒出來,動作熟練的掀起瓶蓋,往放着冰塊的玻璃杯中倒入琥珀色的液體。
全程,連看也沒看她。
這一刻,沈泠白忽然有種錯覺,自己站在這,像是看好戲的觀衆,而下面在上演媚眼抛給瞎子看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