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巳關的夜空被萬千火把映照得如同白晝。軍營中央的篝火堆得足有三人高,粗壯的松木在烈焰中噼啪作響,烤全羊的油脂不斷滴落,在炭火上炸開一朵朵金色的火花。酒香混合着烤肉的焦香在夜風中飄散,将士們圍着火堆高聲談笑,有人已經醉得東倒西歪,卻還扯着嗓子唱着不成調的邊塞軍歌。
南宮曌端坐在主帥位上,算是段彧鶴對她死裡逃生的犒勞,銀甲在火光下泛着橘紅色的光芒。她機械地接過副将遞來的酒碗,指尖觸到冰涼的陶器時,突然一陣刺痛從掌心傳來。借着敬酒的間隙,她悄悄褪下半截銀甲手套,借着晃動的火光,看見掌心處那些在戰場上浮現的黑紋正在皮膚下蠕動,如同一條條細小的黑蛇在血管中遊走。
"别看。"
一柄青玉骨折扇突然橫在她眼前,擋住了探究的視線。沈臨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側,青衣上還帶着夜露的濕氣,袖口處沾着未幹的血迹。他指尖凝聚一點幽藍靈光,輕輕點在南宮曌腕間:"閉氣,凝神。這些紋路會吞噬你的靈力。"
段彧鶴摔了酒碗大步走來,玄鐵護腕重重砸在案幾上,震得碗碟叮當作響:"怎麼回事?"
"命格反噬。"沈臨秋的聲音比平日更冷三分,指尖的靈光突然暴漲,"朔月吞日,終究要付出代價。"
帳内歡慶的将士們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見,當沈臨秋的靈力觸及那些黑紋時,南宮曌掌心的皮膚下突然鼓起數道棱狀凸起,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經脈中劇烈掙紮。一個年輕士兵手中的酒碗"啪"地摔碎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濺在篝火旁,騰起一陣青煙。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地面開始劇烈震顫,酒壇"噼裡啪啦"碎了一地,篝火堆被震得火星四濺。
"祭壇——祭壇又立起來了!"
段彧鶴第一個沖出營帳。夜風裹挾着腐肉的腥臭撲面而來,本該化為廢墟的祭壇竟完好無損地矗立在戰場中央。九根青銅柱上的血迹未幹,在月光下泛着詭異的暗紅色。更可怕的是,九幽鬼師的屍體懸浮在祭壇上方,脖頸處纏繞着一條漆黑如墨的怪魚黑霧,魚嘴開合間發出嬰兒般的笑聲。
"黑嬴魚......"沈臨秋的聲音罕見地帶着顫意,手中的青冥劍自動出鞘三寸,發出清越的劍鳴。
段彧鶴突然摸向發髻——束發的紅綢不見了。他猛地轉頭,看見祭壇最高處的青銅柱上,一抹刺目的紅綢在慘白的月光下如同鮮血流淌。兩百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奉月派禁地深處,年輕的陸霜跪在他面前,聲音發顫:"前輩,戰青的殘魂已經按您吩咐,投入輪回..."
當時還化名"玄塵子"的段彧鶴撫着懷中紅綢,綢面上用金線繡着繁複的陣法:"此事若成,奉月派當興千年。你且記住,待那孩子長大..."
記憶被黑嬴魚的尖嘯打斷。那怪魚突然脹大數倍,魚眼中浮現出詭異的血色符文:"你以為讓戰青殘魂轉世成這小子,就能瞞天過海?"
沈臨秋聞言渾身劇震,青冥劍突然完全出鞘,劍身上浮現的古老紋路,竟與段彧鶴手中殘破紅綢上的陣法一模一樣。他頭痛欲裂,眼前閃過無數陌生畫面:奉月派的晨鐘暮鼓,戒律司陰冷的地牢,還有一個總是溫柔喚他"青哥哥"的人影...
"師兄小心!"
南宮曌的驚呼聲中,她的朔月槍突然不受控制地調轉方向,槍尖月牙镖直指沈臨秋後心。少女眼中黑霧翻湧,聲音變得嘶啞難辨:"阿父...為什麼選中我..."
峽谷中的霧氣突然凝滞,黑瀛魚化作的龐然黑影在祭壇上方扭曲蠕動,九顆血色眼珠同時鎖定沈臨秋。段彧鶴的青絲在罡風中狂舞陡然變白,突然咬破指尖在紅綢上劃出血符:"臨秋,借青冥一用!"
沈臨秋心口胎記驟然灼亮,青冥劍脫手飛向紅綢。兩件神器相觸的瞬間,綢面金線如活蛇遊走,在空中交織成巨大的命盤星圖。黑瀛魚發出刺耳尖嘯,骨杖上的眼珠接連爆裂,腐屍大軍如潮水般湧來。
"南宮!"段彧鶴暴喝一聲,銀甲少女的朔月槍突然發出清越龍吟。她縱身躍起時,槍尖月牙镖自動分離,化作九道銀芒釘入祭壇青銅柱。黑瀛魚的身形頓時僵滞,周身黑霧被強行扯向祭壇。
沈臨秋趁機并指抹過青冥劍鋒,鮮血在劍刃上燃起幽藍火焰。他踏着星圖軌迹飛身而起,劍勢如虹直刺黑瀛魚眉心最後一顆眼珠。就在劍尖觸及的刹那,段彧鶴的紅綢突然裹住他的手腕——綢面上浮現的戰青虛影與沈臨秋的身影完美重疊。
"破!"
随着兩人同時暴喝,青冥劍爆發出貫穿天地的青光。黑瀛魚在慘叫中四分五裂,那些破碎的屍塊尚未落地就被星圖吞噬。祭壇轟然崩塌時,九根銅柱上的血符全部轉向,将殘餘黑霧盡數封印在深淵之下。
塵埃落定後,沈臨秋跪地喘息,發現青冥劍上多了一道與紅綢同源的金線。段彧鶴的白發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黑,而南宮曌的朔月槍上,逆流的月相終于回歸正位。
暮色時分,衆将士已至落雁峽。
沈臨秋按住突然發燙的心口,那裡的劍痕胎記正泛着詭異的金光。他扯開衣襟,發現胎記的形狀竟與段彧鶴紅綢上的陣法核心完全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