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雪格外大,演武場的積雪被踩得咯吱作響。
姜雲禾裹着狐裘立在靶前,看周域演示拉弓姿勢。
他的铠甲肩甲微微泛光,那是她秋日時賞的金絲線,在冬日稀薄的陽光裡晃出細碎光斑。
“王妃需得沉肩。”周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馳騁沙場的男兒特有的沙礫感。
他伸手替她調整臂彎角度,指尖掠過她袖口時,刻意放緩了速度。
“這樣?”她試着拉開半弓,弓弦硌得掌心生疼。
周域忽然伸手覆住她手背,将弓弦又往後拉了寸許:“力度不夠。”
他的聲音近在耳畔,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後碎發:“當年在漠北,末将見過王爺單手開硬弓,箭尖能穿透三層牛皮甲。”
姜雲禾想起敖景安掌心的老繭,喉間輕輕“嗯”了聲。
周域的手掌很大,幾乎将她的手完全包裹,指腹擦過她掌心薄繭時,微微停頓——那是她替敖景安縫補戰袍時磨出的痕迹。
“王妃的手該握繡繃。”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些,“而不是握這冷鐵。”
她正要開口,忽聞角門傳來馬蹄聲。周域的手猛地收回,後退半步單膝跪地,铠甲碰撞聲裡帶着幾分倉促。
姜雲禾轉身時,看見敖景安的玄色大氅掃過照壁,劍穗上的雙魚玉佩在風雪中劃出冷冽的弧光,與方才周域眼中的溫度形成鮮明對比。
“怎麼在這兒吹風?”敖景安的聲音帶着刺骨的冷,卻在觸及她小腹時驟然放柔。
他解下披風裹住她,指尖劃過她耳垂上的紅點——那是今早她對着鏡子學他點的胭脂,此刻被風雪洇開,像朵欲謝的梅。
周域垂眸盯着雪地上的箭羽:“王爺恕罪,末将見王妃悶得慌,便想教些防身之術。”
“防身?”敖景安冷笑,替她攏緊披風邊緣:“本王的王妃,自有千軍萬馬護着。”他忽然握住她方才握過弓箭的手,放在唇邊呵氣,目光卻斜睨着周域,“倒是周副将,近日很閑?”
很酸。
姜雲禾感覺到他掌心的力道,知道他在吃醋。
周域的耳尖已漲紅,卻仍硬着頭皮道:“末将隻是……”
“隻是什麼?”敖景安打斷他,指尖捏起她一縷發絲繞在指間:“以後若想教王妃武藝,先過本王這關。”他的語氣輕佻,眼底卻凝着冰。
次日清晨,演武場的箭靶全換成了周域的畫像。
姜雲禾站在廊下,看着二十丈外的靶心處,那抹朱砂痣紅得刺目。
敖景安從身後環住她,下巴抵着她發頂,指尖捏起她的手替她戴上鹿皮手套:“試試?射中紅心,賞你城南的胭脂鋪。”
她轉身時,鼻尖蹭過他胸前的金絲甲。那上面新添的甲片正是她寄去的舊物,邊緣還留着她縫補時的針腳。
“胡鬧。”她輕聲責備,卻在他替她調整弓弦時,聽見他低語:“他看你的眼神,像看獵物。”
箭離弦的瞬間,她聽見身後傳來周域的吸氣聲。羽箭擦過畫像耳際,釘入靶心右側三寸。
敖景安輕笑,指尖劃過她手套邊緣:“罰你替我繡個箭囊。”
他忽然轉頭望向遠處的周域:“周副将,可願示範如何射中紅心?”
周域握着弓箭的手青筋暴起,卻隻能領命。他拉弓時,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姜雲禾身上,卻撞見敖景安似笑非笑的眼神。
羽箭射出的刹那,他故意偏了半寸——不是不能中,而是不敢中。
“可惜。”敖景安替姜雲禾攏了攏披風,“周副将這箭,連本王的王妃都比不上。”
他忽然湊近她耳邊:“知道為何偏了?”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因為有些人,心裡裝着不該裝的東西,自然握不穩弓弦。”
姜雲禾擡頭看他,發現他眼底的冰漸漸融成春水,隻餘下對她的溫柔。遠處的周域已轉身離去,铠甲在雪地上投下狹長的影子,像極了被斬斷的情絲。
她忽然想起昨日他替她握弓時的溫度,指尖不由得蜷了蜷——有些暧昧,終究隻能湮滅在風雪裡。
“冷嗎?”敖景安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他從懷裡掏出個暖爐塞進她掌心,爐身上“卿暖”二字被磨得發亮。
她望着他耳尖的紅痕,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雪花:“不冷。”
演武場的風卷起細雪,吹得箭靶上的畫像嘩嘩作響。
姜雲禾握着暖爐,聽見敖景安在耳邊說:“以後想玩,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