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的手突然頓住，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身上。

他身上籠罩着一層淡淡光暈，仿若草木之靈，透着股雨過天晴萬物萌生的清新氣息，經由他的指尖傳進哨中。

“你說的山神木如今隻剩下一棵枯樹樁，為何吹響這哨子還能召集屍群，你難道沒想過，問題可能出在你的身上嗎？”

夜風吹入山林，無聲低語。

守屍人将頭擡起，靜靜地看着他：“為何這麼說？”

“據我所學，哪怕神木被奪走，但此地村民自幼便供奉，與其生死相依數十載，隻要山神不死，所存的神息也能庇佑他們。就算再弱，但神就是神，非尋常邪祟可以比拟。那些鬼物别說附身，哪怕隻是靠近村落，都會被燒個神魂俱滅。他們本該無病無災直至壽終正寝。可如今，他們仍然活着，卻不見任何靈氣，所有的靈力都在你身上，而且隻是附着，并未深入神魂。也就是說，神木被盜走後，他們将僅存的靈息都給了你。”

“如果我沒猜錯，你從很小的時候就離開蘭棹村了吧，所以身上的靈息才這麼淡，既然離開，為何又回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

陸庚道：“我的意思是，最先被脊鬼附身，并将其帶回村中的，是你。”

青年忽然緊抿雙唇，嘴角沁出血色，臉色早已蒼白。

陸庚吓了一跳，忙解釋道：“我不是在怪你，倘若山神木還在，原本不是什麼大事，而且按照你們村的情況，在外的遊子若染上惡疾，應該都會回鄉醫治。但在你回來之時，山神木被盜。阿嬷他們為了救你，才用僅剩的神息為你驅疫。你就是阿嬷心心念念的孫子吧。”

青年蹲下身，煙杆掉落在地，他捂住臉，從指縫間漏出幾個音節：“我在意的所有人都死了，都去了另一個世界，隻剩我一個人在世上，我和死了有什麼區别？”

陸庚剛想寬慰幾句，褚賦塵卻突然道：“有不妥之處。”

“什麼？”

“脊鬼附身，少則一日多則半月，必定将被附身者完全吞食殆盡，然觀其夜間屍化程度，應已被附身數月，原應早被同化，可此地居民仍能保有本來面目。”

陸庚雙掌一擊，蹲下身，手搭上他的肩：“我懂了！你先起來，有個可能，說不定你阿嬷他們并不是死了！”

青年從手掌中擡起濕紅的雙眼，哽咽道：“他們都這樣了，還能活着？”

“或者說，他們以自身為封印，壓制其行動，并不是完全受其擺布。說不定，隻要把山神木找回來就可以了，你快别哭了，起來說說那夜的情景，還有沒有其他線索，到底是誰竊走了神木？”他按住青年的肩，着急道：“快說啊！”

青年被他搖晃得眼神茫然，似乎正在思索：“那夜……”突然，他更加痛苦地皺緊眉，蜷曲身體嘶吼一聲，“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再想想，什麼都可以，任何線索都行！”

褚賦塵道：“他的記憶似乎出了差錯。”

陸庚恍然大悟，慢慢松開手：“也是，玄門中人倘若不想殺生，又不想留下目擊之人，确實應該改了他的記憶。我沒學過相關術法，你呢？”褚賦塵搖頭，陸庚歎氣道：“你家在虛懷山是吧，不行，太遠了，還是交給我哥吧。”

褚賦塵隻道：“此地宗門不多，正心宗同樣有嫌疑，你信得過？”

陸庚略微眯眼，顯然有些不悅：“你在懷疑我哥？”又覺得語氣太重，畢竟這人方才還護着他，夠仗義，于是故作輕松地擺手：“不可能，我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即使正心宗其他人不可信，我哥也絕對做不出那種事。”

“你放心，等會兒倘若正心宗派人增援，我一定幫你攔住他們。反正他們沒傷過人性命，罪不至死，有話好說。”

青年已經将哭意收回，抱腿坐下，淡淡道：“不，已經晚了。方才有幾個村民趁亂跑入山中，我召不回來。隻有一種情況他們會徹底失去控制。”他勾起一抹近乎絕望的笑：“見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