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賦塵重新端碗，從竈房中出來時，陸庚正靠在牆上閉眼，見他過來，眼皮也沒擡：“麻煩讓一讓，你礙着我了。”

知道他正怄氣假寐，無奈，捧着碗在他身邊乖乖跪好。他嘴拙，也不知該說點什麼哄：“你今日沒用什麼吃食，起來進些再睡，小心待會兒虛弱。”

“不好意思，我現在沒胃口，想吃點兒别的，況且誰說我什麼也沒進，我有的啊褚哥哥，你喂給我那麼多，别不認賬。”

褚賦塵下意識道：“我沒有，”而後後知後覺，紅暈瞬間蔓延上耳尖。

陸庚見狀，突然笑出聲。似是好久沒有這般松快地大笑，忽然心情格外舒暢，抓過他的衣領，褚賦塵趕忙松開一隻手，接住他，手卻很穩，沒濺出一點湯汁。

他瞬間掉入一個香意萦繞的溫暖懷抱中。

即便滄海越阡世事無常，這味道還是讓熱無比心安，似乎魂魄中已經被這個人打上了烙印，讓他無條件去信任，去喜歡，不論他做了什麼，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親近，仿佛在他身邊，就可以隔絕世上一切煩亂。

他伸手摸過褚賦塵的臉：“珩堯，猜來猜去的好浪費時間，你也别逼我了，求求你直接告訴我，當年，到底是為什麼，誰都可以背叛我，誰都可以殺我，唯獨你不可以，也不會。我想聽你親口說。”

然而褚賦塵隻是搖頭，似乎不論他如何追問，也不準備松口。

陸庚歎了口氣。沒事兒，既然已經回來了，他有的時間和法子，讓他慢慢開口，哭着說也行。

至于褚賦塵現在在想什麼，他已經不願細究。

即便再不願承認，這個世界上，與他親近的人，隻剩一個了。除了這個人身邊，也沒什麼地方可去。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好追究的，能得過且過就得過且過吧。

這麼想着，忽然心中有些酸，又有些自暴自棄，卻還是忍不住松下身體懶在他懷裡，指尖蜷過他的尾巴，像躺在松軟的床榻間，暖意隔着絲絲縷縷的柔軟傳到身上，眼皮也不願擡，隻象征性道：“好哥哥，我困了，你喂我好不好？”

其實一點不困，還能起來再戰三百回合，就是想麻煩他而已。

褚賦塵本就有此意，此時臉上更是強壓不住的歡欣，環住他的手從他胸前繞過，接過另一隻手的碗，拿過勺子。雞湯香氣撲鼻，色澤清透，像之前一樣，味調得很重，以便他能嘗出味道。

似是生怕他直接睡過去，褚賦塵柔聲哄着他多說幾句話：“可合你胃口？”

除了鹹味，也嘗不出什麼其他味道，陸庚也不想掃興，胡亂點頭。

很快，一碗湯便見了底。

褚賦塵将碗清潔幹淨，随手放回褡裢中。手似乎碰到了什麼，神色微變。陸庚歪頭看他：“怎麼了？”褚賦塵慢慢将手拿出，手中握着什麼。見他這般，陸庚好奇地坐直了些身子，牽過他的手腕。

五指在他面前緩緩張開，白玉般的掌心躺着一個黑鐵似的物件，分明漆黑如夜，卻仿佛有繁星閃爍其中。

陸庚之前沒一眼認出自己的槍，如今倒是一眼認出了這東西。

這是多年前，他親手給他打上的那枚嵌舌釘。

他的面色有些抽搐：“原來你一直帶在身上？”

什麼心态？

褚賦塵的臉已經浮上薄紅，熱氣隔着衣服都能傳遞到陸庚身上。似乎自己也覺得羞赧，但眼中流轉着奇異的光暈，似乎多看他一眼都會失态。

如今正好，物歸原主。

陸庚慢慢綻開笑容，撩過他的下巴，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他的嘴角，喃喃道：“我的小狐狸想回家了，真好。”

一聲若有似無的脆響在空寂的廟中回響，銀針深深穿過皮肉，仿佛釘在心中。

秀氣的舌尖硬生生變得格外淫/靡，分外紮眼，陸庚直愣愣地盯着綴着其上的那點冷黑，再也忍不住心中狂亂的火花，狂風般卷上他的唇，與他勾纏在一起。

腿卻磨/蹭着褚賦塵的腰，怎料擡起頭時，這人仍舊一副泰然處之的冷淡面孔。陸庚不死心，繼續撩撥，膝彎突然被人捉住，眸中卻似蕩出一層笑意。這狐狸精百年内功力見長啊，不僅學會打人，甚至還學會反将了，他都有些跟不上步調。

換做以前，必定早說“不要看我”“太難看了”之類的話。

真是學壞了。

黏膩的水聲之間，忽然聽到喑啞的嗓音：“師兄，今夜我想抱你睡，可以嗎？”話雖如此，但說出口的瞬間，他的手已經攔上陸庚的腰，愈發附身向他靠近。

陸庚推他不開，不由分說地去拽他的手，把臉側開，卻被人追上，再度咬住雙唇。果然，由着他的性子來，吃虧的必定是自己。分開時，陸庚隻覺嘴唇都已麻木，罪魁禍首卻仍然神清氣爽，甚至眼神都更加清明。頓時怒發沖冠，氣息不穩地罵道：“小沒良心的，你反了天了。”

褚賦塵卻道：“不敢，但為了師兄，我一定會去做。”

陸庚已然無語，抓過他的頭發想将他從身上趕下去，褚賦塵卻反而更用力地纏上來，黏黏糊糊地抱上他的腰，頭已經習慣性地靠在他腹間，弄得他心裡更癢。

真是個狗崽子。

深夜。

月光被茂密的枝葉切割得支離破碎。

陰風吹過，林間依稀顯出十數個人影，身披蓑衣、頭戴鬥笠，身後的人擡着烏黑棺材，數十盞「奠」字的白燈籠微微搖晃。

“丁零——丁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