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貴客。”年輕的男子來到斯圖爾特的眼前,端起了其中一個陶碗,說道,“您有所不知,這是我們南領地招最尊貴的吃食,隻有年節才可以熬制,遠道而來一路辛苦,還請您享用。”
斯圖爾特疑惑着接過那碗湯,一看,傻眼在原地,湯汁如同血液一般深紅濃稠,而其中浮動着一二白色的如同骨骼般的碎塊。斯圖爾特細看,才發現是蓮藕。
“這是我們這的傳統,取蓮花花瓣,花瓣上的水與祭壇中的池水熬煮蓮藕與蓮子數日,方得此湯,對我們來說,這是神的骨血。飲下此湯可得來年安甯長樂。”年輕人解釋着。
雖然這麼說,斯圖爾特還是覺得似乎有哪裡并不妥當,他皺着眉頭看着那湯,汗水從額頭漸漸滑了下來。
顔色太詭異?看起來不能吃?我就說這幫克瑞恩的刁民給不了什麼好東西。指不定是那個女人的血呢!
但是問題似乎并不在這裡,那麼到底哪裡不對呢?斯圖爾特思忖着,手指焦急地搓着旗杆。
忽然他手上的旗杆在亂晃的時候勾上了頸上的花環,他向下一看回想起自己被挂上這朵花時嗅到的異香和那種暈乎乎的感覺。
對了,氣味!
斯圖爾特輕輕地把那湯拿近,那湯确實是方出爐的,蒸氣不斷地撲在斯圖爾特的臉上,幹擾着他的觸覺。他皺緊了眉頭,謹慎地聞了一下湯汁。
“這湯有問題,都不許喝!”斯圖爾特忽然跳起,高聲叫嚷着,将碗狠狠地摔在地上,那陶碗瞬間就裂成了八瓣,湯汁順着裂隙流淌下來,融在土地裡。
村民和隊員們都怔住了,隻見斯圖爾特搶過了副手的那碗湯,瞪着微笑的年輕人,将“神的骨血”再次摔到了地上。在寂靜的正午,陶碗摔碎,紅色的湯汁如濺起的血液一般,濺在了斯圖爾特的褲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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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視野中終于出現了村莊,天空被夕景染為绯色,那個村莊與雨林相連着,三面被樹木環合,聳立的高塔與周圍的氈房在山的陰影中刻出多幾何形狀的黑色剪影,與背景樹木團塊狀的影子相襯。
神子的儀仗隊分為兩縱,人數約有十數。雖然人數不多,但卻肅穆嚴整,所有人皆身着深色的教服,遠觀之,如同兩道螞蟻搬家,排着隊,緩步進入了一處收緊的谷地。
當然,在肅穆的儀仗隊之後,約幾十米開外,還有兩個散亂的黑點慢悠悠地走着。他們在跟随着隊伍的同時,有意地保持着距離。
埃列端起望遠鏡,圓形的視野搖晃着落在神子的背影上,神子走在隊伍中前端,夕陽光将他肩上的白布帶與發絲都映得明亮,晃得埃列眨了眨眼睛。再睜開眼睛,神子則被一個梳着高蠍尾辮的女子的身影擋住了。埃列記得她,是那個送飯的侍女。她方才與另一位金色頭發包裹着頭巾的女子并排走着,似乎是因為察覺了埃列的視線才将神子擋住。埃列猜測,她與另一位女子應當在神子身邊擔任着類似助手的角色。
既然神子原本便有護衛,還要找我來做什麼?埃列放下望遠鏡,心裡疑惑。
自他們分完了早飯後,他和拉穆特再沒能與神子說上一句話。
他望着前面的隊伍,那神子在遠處穩步地行進着,身上那副光明又慈悲的派頭使得他又變得有些陌生了起來。
埃列停止了胡思亂想,望着夕陽下空曠的原野,放空了大腦,才注意到自己耳邊一直有人在說着話。
“南領地一向地廣人稀,所以像這樣一走走上一天也是很常見的事情,不過越往北走村莊也就會越密集。具體為什麼,大概是一個曆史問題了。我猜測可能是被風吹過去了吧,不過聚集到了一起,那應該是遇到了龍卷風……聽說幾百年前,南聖女就在雨夜被一陣風刮跑,不知道流落到哪裡去了。”拉穆特已經說了幾個小時了,絲毫不覺得口幹舌燥,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比劃着,“哦對了,你覺不覺得神子與昨晚相比有一些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埃列瞬間捕捉到在意的問題,回問道。
似乎是沒想到會收到回應,拉穆特反倒噎住了,緩緩道:“緊身夜行衣,已經過時了。”
“…”埃列以沉默應答,心裡悄悄翻了個白眼。
“老兄啊,不要這麼認真。俗話說了,克瑞恩的事,抱有期待就輸了。”拉穆特打趣着他,“不過嘛,你要是對這個神子産生了興趣,我倒是可以多講兩句。
“不用了。”
“别拆台嘛,反正路上也沒有别的事可幹。要是說起這位神子,我其實也不大清楚他是個做什麼的,不過他一出現就有一大堆人跪着歡迎他,這太酷了不是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呢!…你看到他手上那個黑布包着的東西了嗎?那東西有的時候會變成金色的,然後周圍的人的眼睛就全部瞎了,隻能聽到噼裡啪啦的一陣響,樹就倒了,那鳥,那猴,就遍地跑。都不知道怎麼做到的,太偉大啦~”拉穆特不着邊際地說着,“我要是能有這麼個東西啊,就直接霸占一個塔,直接插塔頂上,誰不服我就劈死誰……這就可以見得,我們神子,真是個好人啊!”
埃列挑起一邊眉頭,聽這個雲裡霧裡的描述,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你可能會問了,好人?哇老兄,身邊天天帶兩個俊俏助手的神子也稱的上是好人嗎?為什麼呢?”拉穆特自問自答着。
“我也不知道,但是這個神子吧,最見不得人受苦。看到人受苦,可比他自己受苦難受多了,見不得人受苦還見不得神受苦。很奇妙的人吧,哈哈,我在整個克瑞恩也隻見過這一個。”
埃列沒有應答,隻是又把目光投回到神子身上,神子還在前面走着,一路上一直沒有轉過身。
有某個瞬間,埃列好像看到那些成列的黑影都消失了,隻餘神子一個拖着俞長的影子,固執地繼續向前走着,不知道要走去哪裡。
那一瞬間過去後,埃列又想不起來為什麼自己會發這樣的錯覺了。
“當然,我就随便說說,你信不信都無所謂喽。”
村子已經近了,而拉穆特又開始說起不着邊際的話。而埃列卻忽然對神子的真實動機産生了前所未有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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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領隊,你去門邊先盯着。”
“領隊,這可怎麼辦啊!我們總不能一直被困在這裡吧!”
“閉嘴。我說了,那湯裡有不幹淨的東西,喝了咱們全部完蛋。之前的表演都是幌子,人家緊趕着殺咱們祭天呢!先四處看看,有沒有其他出口。”
“領隊!門口這裡地上有一個東西,硬質,成色漆黑,但是光太暗了,看不清晰。”
“看不清就開手電!”
“不是,領隊,這東西詭異,上面有…”
“膽小怕事的家夥。”斯圖爾特打亮了手電,周圍的隊員似乎都被晃了眼睛,偏過了頭,而斯圖爾特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漆黑的物什上閃過一點紅光。
“東西給我!”斯圖爾特奪過了那個四個指節長的物件,放在手電筒下旋轉着細細端詳。
這是一截小型塑像,系着紅繩,模樣是一隻獨角的盤羊,側身,通體漆黑,做工精良,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在夏日裡摸來也是冰冰涼涼。眼睛更是鑲着深紅色的寶石,色澤極為純正。手電筒的光照被其中的棱面分散,熒光一般閃爍着。雖然不知道從哪來的,但一看材質就是上等貨。
斯圖爾特心中大喜,連忙抓着這枚塑像跑到了窗邊,夕陽偏斜了,塔内隻有窗邊還殘餘着太陽的光照,隻見那寶石在日光下竟顯散出金紅色澤的光。
“得救了!”斯圖爾特喜不自勝地高喊了一聲,驚得隊員紛紛擡頭,望向他。
斯圖爾特連忙将手插在腰側,洋洋得意地昂起頭,鼻子似乎都翹得更尖了:“各位,我曾說過,由斯圖爾特家族領導的隊伍,是攻無不克的!天自無絕人之路!在這個漆黑的圓形建築裡,我們的救星,就這麼出現啦!”
“領隊手冊裡說過,”他小聲轉了大聲宣布,将那枚雕像拿在手裡,拎着紅繩,“這個,别看是隻其貌不揚的羊,這可是好東西!!沒想到卻被不識貨的丢到了這裡。隻要我們向這個東西許願,連石頭都能換成核武器,哼哼,隻要我們用得好,這些刁民根本不在話下…”
“領隊…許願,什麼許願?”
“哎呀,”斯圖爾特皺了下眉頭,眉目間滿是嫌棄,“我說什麼,你們說什麼就行…”
“領隊!領隊!”一直扒在門邊的副手忽然高聲喊了起來,“人…好多人!!”
“都不會說話了是吧!”再次被打斷,斯圖爾特極為不滿地喊道。
“不…不是,斯圖爾特領隊,外面忽然來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