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任務隻是探測地貌，記錄植被生物，”埃列咬住下唇，“到底是他們真的有罪，還是你為了維護神的統治，排斥降罪于外來者？故意忽略其中隐情的！”

神子偏過頭：“他們與村民争鬥，殺傷我信衆二十餘人。”

埃列愣在原地。天雷引起的大火将人類的骨肉灼燒殆盡後，點燃了在旁堆積的幹草，火勢兇猛，隻能看到在火焰中萎縮炭化的幹草，看不到人類的遺骸。

他低下頭，用帽檐遮住了眼睛。

“神已做出了裁決。因是，他們的罪也被淨化，不複存在。罪人已經到了神的身邊。”

“埃列諾，我們都會到…神的身邊去。”

在某一瞬間神子的話與殘留在回憶裡在他的耳邊低聲言語的，女人的聲音重合。

埃列爆發出一句髒話，沉下語氣：“那你所說的，神與門救世的故事，是真是假？還是說，你隻是有一套雙重标準？”

“神隻為信者降下福音。”神子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那聲音沒有絲毫的實感，就好像眼前的人隻是一個空殼，他的聲音并不是眼前的空殼發出來的，而是來自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他對那種說不清的感覺反感至極，一把提起了神子的衣領，拳頭捏得“咔咔”作響。

神子的眼瞳平靜地注視着他。

埃列壓低額頭，肩膀起伏顫動着，像是極力壓抑着情緒。他重又擡起頭來，冷着臉，銀色的眼睛閃爍地釘在神子的身上，怒火慢慢平息了下來。他逼視着神子，似乎想從神子的臉上看出什麼來。

神子伸手捏住埃列的手腕，甩在一邊，整理了一下衣服，轉過了身：“是去是留，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埃列罵道：“你區别地對待所見的人，不分青紅皂白，沒有人會真心追随你的理想。”

而神子連腳步都沒有頓一下，隻是順着神道行走着，直到身形隐沒在黑暗的氈房群中。

埃列轉回身子，凝視着火焰。他能聽到幹柴斷折燃燒的雜音，還有混在其中的一句道别：

“在此一别，埃列，你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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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來者！邪神查奧斯信徒——此人及其從者衆，死又複生，為禍人間，屠戮生靈，天理難容！”

“幸我主垂憐信衆，降下天火懲治罪孽，肅正邪佞。此奸佞竟逃脫于雷火之下，又釀下殺孽，罪大惡極！我，奉神之谕令，在此代土圭村第五代村長對此邪教徒進行審訊，執行神之判決，将其作為牲祭獻與上神！”

村長的兒子手持着已故村長的拐杖，站立在教堂前的空地上，向天伸展開雙手。高高舉起的拐杖頂端鑲嵌着一顆橙紅的橢圓形寶石，其中無數散亂的針狀晶體反射出不遠處跳躍的火光，散出無數交疊的十字光暈，閃耀如日光。

村民牽起手，站成半弧形的線，一層一層地圍在看台周圍。

村長兒子輕輕咳了一聲，拉長着腔調念誦着不具名的咒語，那古老的咒語吟誦起來猶如歌謠一般。音調悠揚低沉，音節卻都含糊在一起，聽不分明，但周邊熙攘的人群卻都能為那音節粘稠的咒語所感染，沉默地低下了頭，垂下眉頭，将手扶在心口，跟着那語調輕輕吟誦着，直至結束。

吟誦結束後，村長的兒子重新把拐杖杵在地上，回過身用手指向了身後。

教堂正門之前，十字的火刑架已經架起。斯圖爾特的雙手被分别綁在刑架上，軀幹被麻繩五花大綁，整個人都被架在了火刑樁子上，腳下是縱橫交錯的成堆的樹枝幹柴。

“查奧斯的信徒，你還有什麼要辯解的嗎？”村長的兒子指着斯圖爾特，厲聲逼問。

“哼。”斯圖爾特用鼻子出氣兒，“你還挺有意思，死了親爹的時候沒見你出頭。原來在這裡演上了。”

村長兒子臉綠成了青椒，他輕蔑地冷笑了兩聲，向前走一步：“方才在教堂裡，深受敬愛的村長，我親愛的父親是如何被這個惡魔施了詛咒，丢了性命，大家都看在眼裡！”

“各位，我們帶着誠意與黃金來到村裡，換點吃的。禮儀我們盡了，演出我們也看了，湯我們也喝了，之後如何被監禁，如何被殘害，逼上絕路，大家一樣看在眼裡！”

“妖言惑衆！”村長兒子敲擊權杖，打斷斯圖爾特，聲色俱厲，“那些邪教徒已被天誅，證實其身份确是邪神查奧斯的信徒。而這個人，是方才那些邪教徒的頭領，定是要帶着邪教徒侵入我村！”

“你急什麼？這麼着急給人潑髒水，我看你才是個邪教徒吧！”斯圖爾特擠眉弄眼。

“要不是你說，我哪知道這個查奧斯是什麼？從小到大我就沒聽說過。”

“如果您真是被冤枉的，那請您解釋一下，你身上掉落的此物是什麼，哪裡來的？”

村長兒子擡起胳膊将手一抖，一個由紅繩系住的黑色塊狀物體自手心吹落，順着夜裡的冷風搖晃了兩下。定睛看去，那黑色的物體竟就是那個雕刻精細的獨角盤羊雕像，眼中鑲嵌的深紅色寶石微微閃爍着銳利的金紅色光澤。

斯圖爾特被捆在了火刑架上豁然道：“喔！這不就是那頭很黑的羊嗎？”

周圍圍觀的民衆卻愣怔住了，僵硬在原地，顫抖的身體暴露出他們心中的恐懼。

“查奧斯！”人群中的孩童指着那塊搖墜的雕像，大聲喊了出來，卻被周圍的人瞬間捂緊了嘴巴。

村長兒子安穩了民心，又拿起那雕像，湊近斯圖爾特。

“請你解釋。”

斯圖爾特欣賞着村民異彩紛呈的表情，搖搖腦袋：“你們這兒的人原來怕羊啊，真有意思！“

“哦~”斯圖爾特笑着撇開一邊嘴角，瞧着村長兒子，“這東西，是你扔在教堂裡的吧，我說呢。”

他望向村民，扯起嗓子：“這是栽贓！你們還是查查你們頭兒吧，他打哪兒找的羊，我見都沒見過！”

“我勸你還是不要嘴硬了。”

“非禮啊！！”村長兒子伸手扯下了斯圖爾特身上披的花哨的紅藍色條紋外套，甩掉了一邊。

斯圖爾特瞠目結舌，掙紮了兩下，卻被村長兒子握住了手腕，撸起了襯衫袖口。村長兒子忽然捏緊了斯圖爾特的手腕：“各位看，查奧斯的标識正在這裡！”

“惡魔！惡魔！是惡魔的印記！”民衆們看到那紋樣，一片嘩然，都露出驚恐的面目，用手指着刑架，呼喊着，那呼喊逐漸變成了憤恨的咒罵。

“驅逐惡魔！處刑惡魔！”

“什麼惡魔？我可從來不紋身。”斯圖爾特小聲抱怨着，一邊偏頭看向左手小臂。之前這群人也是拿他的手臂說事，難不成真有什麼？

一看，竟發現火光之中，左臂靠近手腕三分之一處竟浮現出一個“山”字的紋樣，隻不過中間的豎紋偏長，越過那橫，延伸向手腕。

斯圖爾特看呆了：“怎麼還有痕迹？領隊手冊上沒這回事啊！”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什麼查奧斯，真是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