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來接你了!”
程一陽笑着湊到程珣身邊。
今天是時隔幾年的家庭聚會,雖然每年都有家庭聚會,但程珣卻是從不參加的,唯獨今天程珣卻破例在程一陽的苦苦哀求下同意了。
站在程珣一旁的司機屈身朝程一陽說道:“二少爺,夫人說讓我帶程珣少爺回去,您這……”
“哎呀,我帶你帶不都一樣嗎!你先回去,我和我哥等會兒來,就這麼說定了!”
“可是二少爺,夫人那邊我不好交代。”司機一副為難的表情。
程珣看着對方,轉而拍了拍程一陽的肩膀,張口道:“走吧。”
說着就推着程一陽往車裡走,程一陽不情願的聲音就被推進了車裡,背後是司機的感謝聲。
“謝謝程珣少爺體諒。”
車子呼呼往前行駛,程一陽坐在程珣旁邊,一臉擔憂地看向程珣,那眼神定在程珣身上好幾秒,程一陽才開了口。
“哥,你會不會不開心啊?”
程珣皺了皺眉,側頭看向程一陽。
程一陽忙擺了手,否認道:“額不是不是,我就是擔心哥你很勉強。”
“就是怕你真的不開心,不想去才問的……”
程一陽的聲音越來越小,頭垂得越來越低。
程珣瞥了眼程一陽,輕聲道:“不會。”
垂着頭的程一陽身子就猛地一僵,擡起了頭,眼睛閃亮,轉而往前擁了上去,抱住了程珣,聲音就從肩膀傳到耳邊。
“嗯嗯,謝謝哥!”
倏而又松開,側着身面對程珣,咧開了個大大的笑容,彎彎的眼睛都要看不見了,那聲音就砸到程珣耳朵裡。
“哥,你一直都是我的家人!”
聲音落下的時候,倏而車前方閃來一道強光,車子四周的玻璃嘭地在車内炸開,車子在空中翻了幾個圈,哐當一聲砸在馬路上,車蓋燃起的火猛烈地燃燒起來。
程珣微睜着眼,玻璃碎片紮在眼皮上,血汩汩地從眼皮處滑到眼下,經過了眼珠,模糊了視線。
車子遭到重擊時,程一陽猛地朝旁邊的程珣身上撲了過去,車子在空中翻轉了好幾秒,爆開的玻璃碎片就在車内漂浮,嘭的一聲,跟着車子一起砸在了程珣和程一陽的身上。
程珣眯着眼看過去,程一陽微開的嘴唇不停滑落一條又一條長長的水流,寬大的玻璃碎片紮進了程一陽的胸口,血緩緩地流出來。
程珣使勁動了動手指頭,卻發現已經沒了知覺,随即意識就漸漸沉了下去,視線裡最後一眼是程一陽的手挨在程珣手旁邊的畫面。
程珣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被推着上了救護車,隔着不遠的車子熊熊燃起了一道大火,轉而嘭的一聲,車子碎片就向四處散落,周圍是一群驚慌的聲音,程珣重重閉上了眼。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再醒來的時候,能下床的時候,回到家的時候,程一陽定格了的相片放進了黑色的相框裡,相框擺在正中間,那親切的笑容好像仍是對着程珣的。
房間裡挂滿了白色和黑色的絲帶,手臂環扣着一個黑布,程珣跪在程一陽的相框前,嚴曼音的聲音就重重砸了過來,緊接着飄在頭頂上的聲音就變成了踢在身上的嘭嘭聲。
洶湧的惡心感直冒上來,程珣躺在地上,緊縮着身體,不停幹嘔着,使命壓着顫動的身體,就像許多根細針紮進肉裡,程珣捂住耳朵,漸漸周圍的聲音就淡了,程珣閉上了眼,最後那聲音就穿透程珣的意識落了下來。
“你們在幹什麼!”
“……”
醒來時程珣躺在自己的房間裡,歪頭看過去,程年生坐在一旁,整個面容蒼白憔悴,絲毫沒有當初的風度和朝氣,一臉病容,那聲音輕的程珣很久都沒聽過了。
“程珣啊,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程珣移開視線,轉回頭,看向牆面,背後的聲音又重複響了起來。
“你…之前是我不好,對你嚴厲了些,我……”
程珣側着身子,胃裡隻覺得一陣翻江倒海,惡心感隻湧上喉嚨,程珣縮着身子,轉而背後的人就靠了過來,手掌觸碰到程珣蓋着的被子上,程珣猛地一起身,拖着被子快速往牆上靠過去,眼睛對上程年生的一瞬,程珣忍住的嘔吐感又急速朝口腔裡湧上來,程珣猛起了身,光着腳跑進了衛生間,鎖了門。
嘩啦啦
水池裡的水不斷往下流,程年生站在衛生間門口,“我”字出口了好幾秒也沒接下句,程年生歎了口氣才說道。
“程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程珣扶着水池,猛灌了幾粒藥丸,又縮着身子蹲坐在門口,頭埋在膝蓋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從車禍進了醫院後,程珣再進醫院時,是趙昌樞打來的電話讓程珣去的。
他說程年生要不行了。
嚴曼音抽泣着出了病房,接着門就被趙昌樞帶上了。
程珣呆站在程年生的病床前,對方平躺在病床上,呼吸器裡浸滿了水汽,程年生的聲音就在呼吸器的縫隙裡傳出來。
“來了啊。”
程珣立在病床的旁邊,眼神定在程年生的面容,對方的眼睛就漸漸濕潤了。
“爸爸真的虧欠你和你母親太多了,我咳咳咳……”
程珣顫了顫手指頭,轉而又松開了些。
咳嗽的聲音持續了好幾秒,程年生才張了張嘴,聲音氣若遊絲,開口時連着手也朝程珣手邊伸過去。
“對不起……”
程珣愣了愣,抿着的嘴唇才倏而打開。
“我不在意。”
聲音落下的同時,程年生眼角向上輕微彎了一個幅度,眼睛就閉上了,淚水就從彎着的眼角滑進蒼白的發絲,定在空中的手就重重砸在了病床的邊沿。
後來就是湧進來的人群,撲倒在程年生的床邊,再後來程年生就儀容整潔躺在了移動的鐵床上,被人推進了火葬地。
那段時間程珣平靜的沒有感覺,隻是再多加了幾粒藥,但晚上還是睡不着,盯着黑漆漆的天花闆,側身裹緊了被子,整個人縮在了一起。
程珣變得更忙了,忙到整個人處于一種負面亢奮的狀态,之前還能擡起的嘴角現在再也沒看見過了。
楚時來畫室的次數多了很多,隻記得打開畫室門時對方便坐在了門口。
在那之間,沈星野給程珣打了很多次電話,沈星野叮囑了很多,即使程珣回複的話又短又少,然而對方的電話一次又一次打了過來,沈星野有規律地撥打,程珣有規律地接聽。
“程珣,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過幾天就回來!”
“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許硯拖着行李箱進站,轉身朝程珣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