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抿一口,喉結微動,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目光卻始終落在茶盞内緩緩舒展的花瓣上。
裴霁明身着墨色勁裝立在左側,他身姿筆直如松,腰間玉佩随着呼吸微微晃動。涼亭外的柳條掃過竹簾,投下斑駁的影,落在他緊繃的下颌上。
燕雲珩轉動茶盞的動作突然一頓,茶盞輕叩桌面發出脆響:“這探花郎好大的膽子。”
二人在遠處顯然已經瞧見方才發生的事情。
“你可得小心些....”
這探花郎是在觊觎裴夫人呐。後半句話燕雲珩在心中無聲的說道。
裴霁明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攥緊,他不曉得胸口産生悶悶的感覺是何緣由。
他下意識地撫上心口,那裡悶悶的感覺愈發清晰,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反複揉搓。明明和他沒關系,為何這般煩躁?
他皺起眉,想起昨日錦歲熬的蓮子羹,想起她耳尖泛紅遞碗時的模樣,此刻卻被另一個人用那樣熾熱又偏執的眼神盯着,莫名的不适湧上心頭。
見到裴霁明這副模樣,燕雲珩放聲笑起來。
“殿下為何要笑。”
燕雲珩眸中的笑意更深,又執起茶盞細呷一口:“當局者迷啊。”
燕雲珠把錦歲拉到宴席上時已經快開宴了。
此次宴席是男女分席而坐,這下錦歲總算瞧見了裴霁明。裴霁明端坐在主位下方第三席,他正與右側的文官交談,眉峰微蹙。
她竟看得入神,連唇角都不自覺揚起。直到裴霁明忽然擡眸,那雙漆黑的眼眸穿過屏風間隙與她相撞,驚得她心頭一顫。
錦歲慌忙别過臉,女賓席上的輕笑混着水榭外的樂聲湧來,她低頭盯着案上的琉璃盞,倒映出自己慌亂的眉眼。
燕雲珠将案上盞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飲了個痛快後扭頭看向錦歲:“你與那位李公子是何關系?他為何纏着你?”
錦歲才從剛才的對視緩神,她将燕雲珠如此直白的問,也如實回答道:“他是哥哥的友人。他們從前是同窗。”
“以前他常來府上找哥哥,一來二去我也漸漸與他熟撚了起來。”
當然,錦歲口中的熟撚就是和他多說了幾句話。
“哦——”燕雲珠拖長了尾音,略帶玩味的看着錦歲。
表面上看着自視清高,原來這位探花郎是個愛而不得的可憐蟲。
正當二人說話之際,傳話的小太監尖細的嗓音刺破席間的低語:“甯陽公主駕到——”
霎時間,衆人齊刷刷望向太液池中央。隻見一艘華貴的畫舫緩緩駛來,而船首昂首的玉雕鳳凰口中銜着的夜明珠更是價值連城。
而畫舫中央的绯衣女子,正是燕雲華。
她的容顔豔麗且張揚,“甯陽”二字于她很是貼切。
畫舫緩緩駛到岸邊,燕雲華慢慢悠悠的走下畫舫。
“今日倒勞煩諸位從王公府邸、侯門深院趕來。雲華感激不盡。”燕雲華的聲音混着花香飄向水榭各處。
她擡眼掃過席面上正襟危坐的官眷,似是在找尋着些什麼。撇到那抹鵝黃色的身影時,燕雲華才滿意的笑了笑。
“各位自便。”她留下這句話後,扭頭走向席面的上座。
席面上,燕雲珠一直在給錦歲夾菜。
“歲歲你太瘦了,婆家不會苛待你罷。”
錦歲連忙擺手:“祖母待我很好,談何苛待一說。席間人多口雜,可莫讓有心人聽了去。”
燕雲珠努努嘴:“好好好。”
就在這時,一陣環佩輕響由遠及近,打破了席間微妙的凝滞。一位綠衣小宮娥蓮步輕移。她低垂眉眼,神色恭敬,雙手穩穩托着托盤。
小宮娥在錦歲身側半跪而下,聲音輕柔卻透着不容拒絕的意味:“裴夫人,奴婢是六公主身邊的侍女綠意。公主請裴夫人嘗一嘗這新釀的梅子酒。公主說了,今日宴上,獨獨念着裴夫人的好,還請裴夫人賞臉。”
說罷,将托盤又往前遞了幾分,玉盞内混着梅子酒濃郁的香氣,萦繞在錦歲鼻尖。
錦歲有些為難,她不會飲酒。可公主禦賜她怎能拒絕?
正當她擡起手準備拿起時,一支纖細的手搶先一步接過玉盞。
燕雲珠一飲而盡。
“裴夫人不會飲酒,你回去告訴六妹妹,這酒,我代為飲了。”
燕雲珠将杯盞放在托盤上,示意綠意可以走了。
她雖不知道燕雲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她深知燕雲華品行頑劣、蛇蠍心腸。錦歲不好推辭,但若是她出面,量燕雲華也不敢怎麼樣。
綠意面露難色,她不是傻子,她自然不想得罪四公主,可六公主同樣不是好相與的主子,更何況二人還一直互相不對付。一時間,綠意犯起難來。
就在綠意左右為難時,突然一陣尖利的女聲撕破席間的低語:“有刺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