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柴房審問完寶來出來後已經快至傍晚。
錦歲一直在思忖着明日該如何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捉住幕後之人,她太沉浸,以至于走在前面的裴霁明停下了腳步她也渾然不覺。
于是乎她結結實實地撞上了男人□□的後背。
錦歲有些吃痛的摸摸鼻尖,有些嗔怪道:“夫君怎得停下也不說一聲。”
裴霁明轉過身,沉聲說了句:“抱歉。”
錦歲有些愣住,她還真沒料到現在裴霁明待她的态度竟如此溫和。她忽然回想起成婚的那夜,男人冰冷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刃。
可如今的他眼中有了溫度。
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瞧見如意朝着他們二人的方向跑來,一邊跑,嘴裡還在不斷喊着:“少爺、少夫人,老夫人醒了!老夫人醒了!”
錦歲終于綻開了笑容,她伸手拉起裴霁明。
“夫君,我們快過去瞧瞧!”
女兒家的手嬌嫩,不似男人的手粗糙。那雙蔥白似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指包裹住,相觸的刹那,那種奇妙的感覺讓裴霁明心頭湧上一股沖動。
他不禁在心中想,女子的手都是這般纖細瘦弱麼。
在見到沈氏的那刻,錦歲又不禁紅了眼。
她伏在沈氏的榻前,握住沈氏微涼的手。
“祖母,您終于醒了。現在感覺如何?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沈氏緩緩睜開渾濁的雙眼,先是凝視着錦歲紅紅的眼眶,又将目光轉向立在床尾的裴霁明。
她幹涸的嘴唇翕動兩下,積攢了許久的氣力才發出微弱的聲音:“傻孩子......”
枯瘦的手指艱難地撫上錦歲的臉頰,輕輕擦去淚痕,“我這把老骨頭硬朗着呢,倒是你,為了查真相,勞心勞力的。”
“隻要祖母沒事就行。”錦歲将臉埋進掌心,她擡起頭時,睫毛上還凝着淚珠。
“我怕得厲害,可更怕沒查清楚就亂了陣腳。所以逼着自己鎮定,封府、審問…… 每一步都不敢出錯。”
錦歲忽然想起提審寶來的情景,喉間泛起苦澀,“好在歹人招了,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面對您……”
沈氏露出一抹慈祥的笑意:“裴府娶了你這樣的姑娘是裴府的福氣。”她又看向站在一側的裴霁明,“霁兒娶了你也是他的福氣。”
錦歲先是露出了一抹淺笑,随後擦了擦眼淚:“大夫說祖母醒後要好好歇息,我讓廚房備了清粥小菜,祖母若是想吃,我讓下人去熱一下。”
沈氏慢慢地點點頭,繼而她說道:“你們都先出去,我有事同少夫人說。”
房内隻剩二人後,沈氏讓錦歲将她攙扶起來。
她顫顫巍巍地從枕邊拿出一個木制錦盒,打開錦盒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支翠綠的玉镯。通體似凝着盈盈水光。
在錦歲疑惑的表情下,沈氏開始娓娓道來:“這镯子啊,原是裴家祖奶奶陪嫁的物件。是代代傳下來的,如今我将它交給你。你今後就是裴家的當家主母。”
錦歲聽後變了臉色:“不,不行,這般貴重的物件我怎能收?”
不顧錦歲的反對,沈氏拉過錦歲的手,将镯子鄭重地套在錦歲腕間,冰涼的玉質貼着肌膚,驚得錦歲一怔。
“我年紀大了,府中上下再也沒精力管了,經此一遭更是有心無力。你做事冷靜沉穩,雖然年輕,但絲毫不輸于那些掌家多年的主母。”
說道這裡,沈氏又不禁歎氣:“我原想再晚兩年讓你接手的,可如今是不得不将這副擔子交予你。如今想來,讓你早些掌家倒也有益處,裴府人丁稀薄,霁兒一人勢單力薄,暗潮洶湧,豺狼環伺。早些讓你曆練,既能讓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收斂手腳,也能讓你多些時間立威樹信。往後遇到什麼難處,你盡管來找我,雖說我這把老骨頭不中用了,但多少還能給你出出主意。”
“原本這镯子是在霁兒母親手中的,霁兒的母親孫氏後面随他父親一同上了戰場。臨行前,她将镯子交還給我暫時保管。卻沒料到……”
想到了傷心事,沈氏的眼眶有些泛紅:“沒料到我竟替她保管了十幾年….”
聽見沈氏的話後,錦歲也有些難過。
裴霁明父母的事情她其實略有耳聞。其母孫雲窈是孫都統的獨女,骁勇善戰,比起男子也不遑多讓。其父是聖上親封的鎮嶽将軍。
但誰都沒想到就是這般灑脫且武藝高強的二人最終隕落于戰場。
失去了兒子和兒媳後一個人獨自将裴府僅剩的獨子拉扯大,祖母定是吃了不少苦楚與委屈,若不是祖母有诰命傍身,處境怕是更不好過。
沈氏說着,将錦歲的手又握緊了些,眼睛裡滿是殷切與期待。
“有你在霁兒身邊是霁兒的福氣,霁兒自幼失去雙親後就把自己封閉起來。他不善表達,練劍時手被磨得鮮血淋漓也不喊疼,讀書讀到三更天也不肯合眼,旁人問起隻說不累。”
沈氏的聲音愈發哽咽,“這些年我看着他用冷漠築起高牆,心裡比刀割還疼,卻又無可奈何。可你不一樣,霁兒是我帶大的,我能察覺出霁兒對你不一樣的。”
錦歲垂下頭。
不一樣麼?
促膝長談一番後沈氏便要休息,錦歲喚來如意,反複叮囑一番後離開房間。
退出房間,合上門扉的那一刻,她看着自己腕間的镯子愣神。
“祖母同你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