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就是叫人怎麼看怎麼有一股莫名而來的歡愉舒暢。
這副模樣,與我印象之中,宗門内衆人悄悄議論的形象相去甚遠。
似乎……并不那麼招人讨厭。
我倒是有些摸不清他了。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倒也不是摸清申時衍底細這一件事。
我的視線又落回歇了方才一副強裝出的氣勢的餘桓身上。
他沒再介入我與申時衍兩人之間的氛圍。
在我出言解釋之後,他便洩了氣似的,一言不發,隻半倚着石壁,阖眸吐息。
微僵的右手一下下撫過那五隻将腦袋埋在他腰側膝上的小崽子。
一下一下,動得極緩、極慢。
他周身稀薄的靈力搖曳逸散着,淡淡地環在附近,刻印描摹他們模樣,流動得極其輕柔。
就仿是一隻極溫柔的大手。
描摹模樣……
思及此,我猛然一驚。
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餘桓的反應不對。
這哪是逃出生天?分明是一副生死永隔的狀态。
我暗道不好,一扭頭同正專注聚靈的申時衍提了句,便匆忙往餘桓身側的位置湊近。
見我如此動作,餘桓立時睜了眼。
一雙玻璃珠般澄澈的綠瞳之中,盈着蒙蒙一層水氣。
餘桓“嘶”了一聲,眸中的神情卻似是哀求。
我腳步一頓。
他輕輕吸了口氣,蹙眉熬過陣痛感,才歎出口氣,像是祈求般朝着我道:“待我術成,他們七日内都不會醒來。”
我“噫”了聲,雖沒打算遂他的意,卻還是将腳步放得輕了些,慢慢踱到他跟前。
望着那幾隻正砸吧嘴睡得正沉的小崽子,再看向餘桓指尖逸散的靈力。
心頭不知為何莫名湧起股酸澀發漲的感覺
我深吸一口氣,微微蹲身,湊在餘桓面前,緩聲問:“好容易将人盼來,你卻這般糟踐自己身體,怎麼,不打算出去了麼?”
餘桓卻沒反駁。
可他指尖從平穩陡然轉成斷斷續續的靈力流柱早已說明一切。
我于是又道:“餘桓,你難道想讓孩子們沒了雙親,從此做那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孤兒?”
這話說得重了些,卻也沒錯。
這下餘桓那本就有些不成氣候的靈力流柱因心緒起伏而斷得徹底。
他木然地靜默片刻,連方才起術的手指都沒收回。
薄唇分明幾度張合,卻隻有沙啞的、支離破碎的一連三個“我”字。
像是頃刻間倒回成了不會說話的孩童。
餘桓什麼都說不出來,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他一咬唇,扭過頭去,将手抵在額角,哽咽了下。
又是許久。
許久許久,我才重新聽到他的聲音。
卻并非我所預想的那樣。
餘桓說得竟并非是願意同我們一齊離去的話語。
他說的是,
“孩子們還小,若是現在就離了我去,待成年後,便記不清我模樣了,如此……再好不過。”
我自然一聽便急,當即上前,湊到他面前,又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餘桓的神色卻是決然。
“我身上有禁制,若是離陣,必被察覺,左右又沒幾日可活,何必再給你們添麻煩。倒不如……提前燃了修為,化出蛇骨鎮于此處,如此便可多撐些時日。若是運氣好些,興許在英宗主此番出關前,都不會叫人察覺。”
我難得聽餘桓說出這樣一長段話,卻不想竟是諸如訣别一類的話語。
我當然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