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申時衍解陣,細雪消融,四周都化出來星星點點的綠意,
比先前任何一個時刻都蓬勃有力,滿眼生機。
我有太久沒見這春景,一時愣神。
便終于叫申時衍逮了個機會,找到話題與我說起話來。
“外頭前兩日剛過春分,如今也正是一番春景。你可是喜歡這些?”
他說話極輕,帶點謹慎。
手上操縱陣法的動作未停,隻邊分了縷靈力,從剛化出的桃枝上撿了朵黃芯淡粉的花蕊下來,小心翼翼傳到我眼前。
雖對申時衍尚有幾分抗拒,可罪不及花。
于是我“嗯”了聲,輕易便說服自己将這花接了下來。
這才眼見申時衍輕輕松了口氣,稍從方才緊繃的狀态下放松出來了些。
我捏着花枝來回打轉,餘光不免從花瓣間的縫隙透過,落到申時衍身上。
不免注意到他顯然比方才少了幾分血色的臉色。
或許是因着方才疤痕暴露的緣故,這會他便索性收了一手,隻留無甚痕迹的左手支撐整個陣法。
饒是他修為足夠,此刻也不免顯出幾分吃力。
若是此時,我還因着那些個并未确定的事情來遷怒他,未免不近人情。
本還有所芥蒂的心思一下消了。
我“噌”一下起身,給餘桓挪了挪姿勢,就往申時衍的方向去。
見我毫無征兆又朝他去,申時衍顯然一僵。
手上動作登時便緩了緩,叫他臉上重又有了幾分血色。
我不知怎地,心口發悶。
本是想和緩些語氣,叫他不必那般心急的。
可許是有怨結在心,我一出口,這話就成了十足譏諷意味的怪罪。
“修為高便能這般不管不顧了?”
而申時衍顯然着急,連手上一直未斷的動作也難得一頓。
但他對我這一股莫名而來的怨氣不明所以。
于是能說得出口的話語也便隻有無措的道歉。
對上如此反應,再多的怒意也在轉瞬消散殆盡。
更何況我本就并非有氣。
似是無奈,我歎出口氣,腳步未停,終于又回到他面前。
一揚他遞來的那花枝,點在他腕處。
香氣随之暈散,填進我與他面前的縫隙。
我說:“我并非此意,也沒有生氣。”
尋不到更好的由頭,我便索性一股腦,将這些反複無常的情緒問題悉數推到了離開秘境前的焦慮心緒。
見他半信半疑,我想了想,便又道:“我已有六年待在此地,對外界所有一切渾然不知,更不明師尊同門的心思,憂慮多了些,便難免情緒不平。”
“并非針對你,是我自己……”
雖說起先我這一套說辭着實是為了诓騙申時衍才臨時扯出的話題。
可說着說着,竟叫我真真生出幾分這樣的想法。
感傷情緒一時占據上風,着實讓我無法繼續。
可誰知,我這話裡的感傷情緒還不及宣洩,申時衍的注意倒是一下被另一處重點給吸引了去。
“六年?”他似是不可置信,專将我說的那年限又複述一回,才繼續确認,“你說……你在這境中過了六年?”
我并不明了他為何是這般反應,卻仍依言點點頭,應了他這一問。
“哐當”一聲,沉水劍落地。
申時衍手中聚靈的動作頓散。
在我的詫異裡,他傾身将我死死擁在懷裡,一遍又一遍,說了許多個隐約帶着泣音的“還好、還好,不過是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