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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話未說完,申時衍已是泣不成聲。
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淚珠子怎麼落都落不完。
啪嗒啪嗒,像砸到我心裡。
我見猶憐。
我們間錯過的,那是多少年的時間。
三年,三年,六年,而後,又是十年。
那是我的時間。
而申時衍……他苦等的時間還要更久。
從分别之後,從墜崖之後,從重逢之後。
他總憑借那微不足道的一丁點兒希望追着我。
但我不領情。
我口不擇言,人又固執,對他偏見極重。
也就從來沒想過,放下芥蒂,好好聽他說完那些故事背後的隐情。
他做了很多、很多。
但還是沒能留下我。
當年閉關之時,我走得很決絕。
我沒料到他會繼續等我。
畢竟先前每一回說的“好聚好散”,我都極為認真。
我當時,并沒想與他再續前緣。
這是實話。
我從沒深究過他為何會愛我。
自然也從不知道苦撐着他活下來的信念,是我。
從來是我。
他在魔域之中艱難求生的那些年,給我寄那從無回音的信,是他唯一可期盼的事情。
後來他出了魔域,從那極遠的地方,一點點找,一點點打聽。
隻想問,哪處宗門裡頭,有一位名喚祁煙的仙長。
所以……再後來他入了雲衍宗。
卻總碰不見我。
提心吊膽了陣,慢慢才知,我早認不出他改頭換面的樣子。
那些年我懶洋洋地在宗門内混日子。
而申時衍,在拼了命地修習,比拼,拿自己置換一切可裨益我的東西。
隻差一點。
那“永夜之戰”後,他本是能升為長老,鄭重同我表白,将當年之事娓娓道來的。
然而造化弄人。
我受擊墜崖,音訊全無。
他功虧一篑,心血系數潰散在功成的前夕。
然後就又尋了我二十年。
先前他說,他這一身功法的代價,是厄運纏身,禍及身邊人。
果真如此。
他的日子一直不順。
似乎越是想要什麼,便越會以近乎慘烈的方式失去那一切。
譬如我。
哪怕他後來剖了道心,散了靈力,隻想要我。
無論以何種身份,何種關系。
隻求我留下而已。
但我卻隻是折磨他,一味地拿那些尖酸刻薄的話譏諷他,踐踏他的心血。
再然後,就丢下他清修閉關了去。
終歸也并沒留下。
那時他的狀态已因損耗太過而大不如前。
再沒有了能去天南海北一處處尋我的力氣。
所以他就留在了這裡。
起先還覺得我會回來。
但三年、五年……
那樣長的時間過去。
他知道我是故意甩下他,故意一聲不吭就走。
也大抵不會再回來。
但他悔悟太晚。
那離體的道心早與置在枯桃樹裡的法器融為一體,無法剝離。
便又将他困死在了這裡。
連逃也逃不去。
隻能等五感盡失,退回凡胎□□,然後死去。
所以他拿最後的力氣,在桃樹下挖了個可容他一人大小的深坑。
每逢病痛,便蜷進去等死。
我回來那日也是。
還好我回來了。
可我回來得……實在太晚了。
錯過的時間,耗去的心血,就要靠成百上千倍的努力來還。
所以,在他哭得力竭,睡死過去的時間裡,
我把我的道心剖了一半給他。
那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劇痛。
我早有預料,提前吞了幾顆止痛丹藥,卻還是疼得龇牙咧嘴。
當年申時衍能面不改色地剖出來又塞回去一回,然後再剖出來造個法器。
屬實有驚人毅力。
我邊暗罵着,邊将道心放到他體内去。
自以為動作極輕。
可申時衍還是立時轉醒。
他睜着眼,似是詫異,眼底難得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