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出去一段距離。
“邬蒙,你他媽的不要多管閑事!”身後傳來了徐慧敏有些暴躁的聲音。
邬蒙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那邊,扯了扯嘴角,戲谑道:“動不動就‘他媽的’,‘他媽的’,你沒有媽?不用給你媽積點德?”
徐慧敏被這話怼得啞口無言,隻能又急又氣地瞪着兩人,在她忿恨的目光中,邬蒙帶着辛蘊離開了那裡,下樓梯來到了一樓。
連廊兩邊趴着許多看熱鬧的學生,邬蒙帶着辛蘊來到了學校操場。
晚自習的鈴聲敲過兩遍,此刻操場上除了他們之外半個人影也沒有,周圍十分安靜,隻有風吹動頭頂的香樟樹發出沙沙的聲響。
兩人坐在觀衆台的階梯上,沉默地看着無人的跑道和跑道中間的足球場。
春天已經到了,辛蘊看到足球場上已經鋪了新的草皮,那一片脆嫩的綠色即使在黑夜裡看起來也十分清新怡人。
校園外的路燈和街對面建築物的燈光透過白色的栅欄投進來,讓眼前的畫面像是套上了一層柔光濾鏡。
過了片刻,她聽到了邬蒙的聲音。
“膽子挺大。”他說。
這語氣不像是責怪,當然,更不可能是贊美。
辛蘊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從小到大一旦她自知理虧的時候總是會保持沉默,不哭不鬧不解釋也不認錯,任憑别人怎麼生氣怎麼責怪,她既不反抗也不求饒,隻是睜着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某處靜靜發呆。吳詠梅總說辛蘊天生是個犟種,這話一點沒錯。
邬蒙看着少女倔強的側臉,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會有這個閑工夫去操這個閑心,但他還是把話說出了口:“你知不知道今天你把那東西拿出來整件事的性質就變了?”
辛蘊又是一陣沉默,過了片刻,她低頭從寬大的校服口袋裡拿出一把粉色的美工刀。
邬蒙的視線滑落到那她手裡的那把美工刀上,粉粉嫩嫩的顔色,外面的殼套上還印着可愛的卡通動物形象。
他看着那隻笑得眉眼彎彎的小狐狸,心裡不知道怎麼冒出一個很幼稚的想法——如果這隻小狐狸知道了它的主人剛才打算拿着它去做些什麼,現在肯定是笑不出來了吧?
這麼想着,邬蒙竟然有種想笑的沖動。這種不合時宜的冷幽默讓他及時挪開了自己的視線。
下一秒,他聽到了少女平靜的聲音——
“我沒有要傷害她們的意思,但是我要保護我自己。”
她說這話時的語氣有些壓抑克制後的晦澀,那種晦澀不是覺得自己委屈,而是有些難以啟齒似的,好像跟他解釋自己真實的動機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
邬蒙當然不是真的要批評辛蘊,或者一定要讓她為今晚的行為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他隻是……隻是剛巧路過那裡,再順便管了一件閑事而已。
但此刻少女别扭的解釋反而讓他心裡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夜風迎面吹過來,将兩人腳下的落葉卷得翻飛,幹枯的香樟樹葉和水泥地面摩擦着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邬蒙歎了一口氣,語氣軟了下來,似乎有些無奈:“我知道。”他目光眺望着跑道那邊的燈火,沉默片刻,用一種近乎是歎息的語氣說:“你隻是太害怕了。”
辛蘊一愣,她轉頭看着身邊的少年,然而對方卻不說話了,她低下頭,說:“我不怕。”
“嗯。”邬蒙當然不會戳穿少女的僞裝,他站了起來,腳尖碾着地上的落葉。
明明已經是春天了,香樟樹的葉子還是沒完沒了地落個不停。
他轉頭看着她,說:“我先走了。”
辛蘊坐在那裡沒動。
邬蒙也沒管她,走出去幾步,又回頭看着她。
少女單薄的身影隐沒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中,看起來幾乎要和香樟樹葉一起被卷落風中。
他問:“你不回教室嗎?”
辛蘊沒有看他,隻是緩慢而堅定地搖搖頭。
剛才那個女同學來找辛蘊的時候教室裡不少人都看着她們,大家心知肚明外面等着辛蘊的是一場“鴻門宴”,但卻沒有一個人提醒她,甚至還用一種巴不得看好戲的眼神看着她。要是換做平時辛蘊還可以忍受這種惡意,但是今晚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在那個環境裡待下去。
見辛蘊搖頭,邬蒙的眉頭微微皺起,他想了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又深覺今晚自己實在有些愛心泛濫了,他聳了聳肩,沒再說什麼。
直到少年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轉角處,辛蘊這才轉頭看過去。但她的視線沒有來得及捕捉到邬蒙的身影,整個操場便隻剩下一片空蕩蕩的寂靜。
整個世界好像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風從空曠的足球場上吹了過來,帶着一點冰冷的潮意,辛蘊弓起身體,雙手抱着膝蓋,将臉埋進了自己的臂彎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了一陣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