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茉背對着門口,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鍵盤敲得啪啪響,月末了,店鋪裡什麼都很忙。
蘇漫是從醫院門口跑上來的,病房走廊很靜,裡面也是,她能夠清晰聽到自己的喘息聲,程茉也能。
停下敲字的手,程茉回頭看見了門口一閃而過的黑影,恍惚,她站起了身。
電腦孤零零地擺在邊桌上,她沒忘鎖屏。
腦袋向外探去的同時,程茉順手帶了門把,将聲音隔絕在外,她看見了蘇漫。
這是程茉第一次見蘇漫穿着警服,要說實話,是真的很美。
外面下着雨,蘇漫跑上來沒有撐傘,抓起的發絲被雨水浸透,發尾還沾着雨滴,順着臉頰落在領口半敞的脖頸上。
身上的警服是深色的,正肩的布料東一塊西一塊地被雨水浸濕更深了一個度。
“都濕透了,怎麼不打傘?”程茉是心疼的,想要回去拿毛巾。
卻被蘇漫抓住了胳膊,隔着順滑的衣料。
程茉順着捏了捏蘇漫的手,溫熱的,并不會着涼。
“我沒事,奶奶怎麼樣了?”
她說話還有些喘,語氣很急。
看着蘇漫淋雨小狗般的模樣,程茉選擇退而求其次,“燒退下去了些,心率還算穩定,就是沒醒。”她從口袋裡拿出小包餐巾紙,一掀一扯,将厚實的紙巾遞給蘇漫。
“擦一擦。”
蘇漫接過了,她看見程茉眉眼裡的心疼,她也不舍,老老實實将紙巾展開,細緻地将額頭混着汗珠的雨滴擦拭。
“耳側的頭發。”程茉監督着她,後來就幹脆直接上手,從蘇漫的手心抽出那半濕的紙巾,像提小雞一樣拎着她的後衣領,将沾濕的領口都擦了個遍。
蘇漫感覺自己被勒得慌的感受在此刻輕了不少,似乎連急促的呼吸和心跳都變緩了起來。
是因為程茉的原因嗎?
她定定地望着在自己面前忙碌的程茉,紅色發絲在她的跟前搖搖擺擺,将潮濕氣味與消毒水味中染上了一絲成熟的香。
“别太着急,”程茉的餘光裡将蘇漫失魂落魄的神色都納入眼中,她悠悠地開口安慰,“奶奶的狀況不算太糟,讓你過來,也是她醒了好第一眼見着你。她難得清醒的時候總念叨着‘小漫,小漫’。”
最後的稱呼程茉故意學着奶奶的聲音,故意變粗的聲音将蘇漫逗笑,“奶奶哪有這樣,你把我叫得好難聽。”
總算是笑了,程茉心裡松了好大一口氣,将濕透的紙巾啪嗒一下貼上蘇漫的臉頰,“小漫~小漫~”
她又逗她。
“好了好了,”程茉看小孩兒要惱,手覆上了門把,“裡面開了空調,進去拿毛巾再擦擦,把警服脫了,放空調下面吹吹,都濕透了。”
“嗯。”
蘇漫應得很輕,聽起來又乖,轉身開門的程茉隻覺得心裡癢癢的,喜歡得不行。
明明也才幾周不見,警服一穿,那麼飒的人開口聲音是這樣甜,這反差,程茉是受不了。
江冉給蘇漫奶奶安排的病房一律都是單人間,床靠窗戶,窗外是生機勃勃的樹,現在就算被風雨吹打,也紋絲不動。
希望的就是奶奶清醒的時候能夠看到窗外的綠色,對死亡的念頭淡一些,離生,也就更近一點。
一進病房,蘇漫就抑制不住屏住呼吸,看着半躺在床上,脖頸下墊着兩隻高枕的奶奶,她更覺得窒息。
程茉及時拉了她一把,“Breathe.”
命令輕而堅定,将蘇漫的視線拉轉,盯着程茉烏黑的眸,她用鼻腔吐氣,重新緩了呼吸。
“Good girl.”
誇獎溫柔,和警校裡的教官很不一樣。
蘇漫聽慣了這樣的誇獎,卻被程茉這樣一說,紅了臉,“說什麼呢。”
看着蘇漫笑,程茉也笑了笑。
她知道警校裡有Y國交換生,平日裡的教官中英結合,方才的用語偶爾會被用來給這些孩子鼓勵,七八年前她入校是這樣,現在也不會有差。
“不喜歡麼——把外衣脫了,”程茉話題一轉,又說了一遍,蘇漫别扭了一小會,還是扯開了腰帶,将近乎黏在身上的外衣脫下了。
程茉丢給她一件短款風衣,熟悉的氣息随着抛擲一并傳開,蘇漫知道,那是程茉的外套。
“你坐會看着,我給你去倒點熱水。”
“好。”
蘇漫目送着程茉拿着一次性杯子閃出去,她收回視線,坐上了床畔尚留餘溫的椅子上。
病房裡開的暖空調,溫度不算高,應當是開了除濕,幹燥了不少,呼吸裡也沒有那樣難受。
她輕輕牽起奶奶打着吊針的手,松弛的皮膚上斑斑點點,将凸起的青筋勉強包裹。
她看着心驚,隻有将指腹一下一下撫摸着粗糙的肌膚,望着奶奶緊閉的眸,她想到刑偵課上看到的例案照片,隻感覺又一陣心慌。
蘇漫偏轉腦袋去看門口。
程茉。
你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