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霂安睡的呼吸聲是能夠讓江冉安下心的唯一良藥。
海浪使船體搖晃,在起起伏伏的溫軟被窩中,江冉靜靜地注視着熟睡的江霂。
她的頭發亂糟糟的,落在枕芯,将半張臉遮住,紅潤的唇輕輕覆在被褥中,很可愛。
記憶裡,江霂進入江家後,就扮演起了洋娃娃的角色。
聽話而任人擺布。
縱使江冉明白,她的阿霂很有個性,面對斥責和懲罰,沉默不語的表現下,是暗自發誓的決心。
她願意聽話,是因為她需要這樣的平台,将她托起,而後有朝一日再也不見。
早上那血腥的一幕還在江冉的眼前揮之不去,她不是沒有見過暗湧行動的場景,也應當面對生死習以為常。
可當舉起槍的人是她,決定生死的卻不是她的時候,江冉惘然了。
江明誠不在的時候,人們喚她江總,而當他在的時候,她就隻能做小江總。
這樣的感受不好,可江冉也沒明白,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麼。
身邊的江霂在睡夢中發出呻吟,側着的身形朝江冉的懷裡更近了一步,她便伸出雙手順從地攬過對方。
甜絲絲的氣味随着抱緊的動作而充斥于江冉全身,迷迷糊糊的,她閉上了眸。
大片的白霧将她包裹,取而代之懷裡的江霂,那一切的觸感,溫感,盡數消失。
寒冷,孤寂,江冉站在萬梯之間,俯瞰衆人俯首稱臣,再回眸,眺望高處,江明誠高大的身影微躬,黑發間突兀的白發,彰示了他逐漸年邁的事實。
江冉這會意識到,自己正陷入夢中,而這究竟是個噩夢還是美夢,她毫無頭緒。
她向樓梯下走去,試圖從萬人之間找到江霂的身影。
一陣疾風刮過她的身側,将她的衣擺都吹起,她又重新回到了家中,拐角樓梯口,江冉再見熟悉的一幕。
江明誠的書房門微敞,21歲的江霂手持終端,腳步輕輕,推開房門,欲往裡進。
隻是這回,她是第三視角。
她看見了自己,就站在樓梯間,沒有阻攔,垂在褲縫處的手心,傳來嗡嗡震感。
讷然地舉起,隻見終端屏幕上顯出江霂的訊息。
【江霂:姐姐,我在父親書房裡了,你去哪了?】
而在這條訊息上方,赫然寫着。
【江冉:有事找你,我在父親書房。】
江明誠的書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入的,除了江冉和江明誠本人,江霂是禁止私自入内名單者之一。
而江霂也并不是從未進入過,偶爾得到江明誠或是江冉的允許,她還是有進入資格的。
江冉發來的這條訊息,就是她的進入憑證。
頭頂的監控亮了紅眼,說明江明誠此刻正在看。
停留在樓梯間的人這時才開始行動,步履匆匆,渾然沒有方才見事不管的姿态。
“阿霂,出來。”
江冉不想看了,她越是回憶這些,越感到痛苦。
後面無非是這一幕幕被江明誠看在眼裡,她又是如何趁着江霂不注意的間隙,打開她的手機将聊天記錄删掉。
于是這一切演變成了江霂私自進入江明誠書房,而書房桌上恰好擺放着重要資料。
無論江霂是否有看到,她的存在,她的身世,都是江明誠心裡的一根刺。
宿敵之女,也注定了江冉無法與江霂和諧。
有朝一日,江冉會握着冰涼的槍托,将黝黑的槍口對準江霂的心髒。
而這次的生死,江冉會拼盡全力把握在掌心。
.
江冉醒了。
中島台的燈光昏黃,暖洋洋的色調讓她感到一絲溫馨。
她從沙發中直起身子,發現自己渾身都有些僵硬。
特别是腰窩,酸疼得厲害。
“醒了?”林叙白聽到沙發的聲響,耳畔裡隐隐傳來一聲輕細的喟歎,她擡眸望去,江冉正活動着手臂,“是不是沙發太硬了,睡得不舒服?”
“是有些。”江冉沒有跟她客氣,起身時,眼前大片的黑暈得她有些想吐。
“喝一點。”
遞到眼前的是一杯淡琥珀色的液體,香甜的氣味,是江冉最熟悉不過的。
“謝謝。”江冉一飲而盡,把杯子還給林叙白時,她感覺好多了,“不是不喜歡蜂蜜嗎?怎麼還是買了?”
“買的便攜裝,給某個醉鬼用的。”林叙白也不慣着她,皮笑肉不笑地去洗杯子。
江冉不再說什麼,靠着中島台看了會,“你今天要上班了。”
“嗯,還早呢,現在才七點半。”林叙白的聲音被嘩啦嘩啦的水聲掩蓋了部分,但江冉還是聽出來了。
“我送你去。”
“不用了,”林叙白回得很快,像是已經料想江冉會說這一句,“我知道你今天休假。”
江冉加了三天的班,的确該給自己休假了。
不過還是昨晚路遙臨走時順口帶了一句,周一的江冉沒有安排工作,林叙白隻稍稍聽了聽。
“看來林小姐已經把我的行程摸透了。”江冉笑了笑,“昨晚麻煩你了。”
“是挺麻煩的,”水聲停止了,林叙白眨了眨眼,看向江冉時,眸裡明顯帶着笑意,“那江總給不給我發獎金呢?”
“上班還沒一天呢就問我要獎金啊,林小姐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林叙白把身子轉過去了,叮叮咚咚放杯子的聲音再配上搖頭晃腦的動作,江冉自動腦補了對方常發的小貓表情包。
配文是“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