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熙恒顧不上手邊的藕糕,直直地向華蓋馬車奔去。
可惜還沒離開幾步,便被一旁的攤販老闆沖出來死命攔住。
攤主大驚失色:“你不要命啦?敢沖撞公主車架?你不要命我還要命,别連累我的攤子!”
池熙恒這才稍稍回過神來,意識到這裡是皇權富貴大過天的古代。
他看了一眼身穿錦繡飛魚服、腰配森寒繡春刀的随行侍衛,皺眉詢問:“店家,剛剛那是公主?”
攤主十分無語,尋思哪來的閉塞瘋子:“我大梁朝的明月公主,你不知道嗎?聖上唯一的女兒,不是公主是什麼?”
池熙恒這才從記憶中找出,似乎不久前聽說有個公主來南部祈福,最近一直在外施粥,沒想到就是她。
“那她叫什麼?”池熙恒追問。
攤主翻了個白眼,經此一役,全然不似先前和藹的态度:“我怎麼知道。你還吃不吃,不吃就趕緊走。”
所以,這是梁同玉嗎?
可是,剛剛她似乎沒認出我?是我現在這模樣太黑了?
池熙恒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侍衛行進的隊列整齊而威嚴,每一個人都身形矯健,高大挺拔,目光中透露出冷漠與警惕。
池熙恒自然也不可能大喊問對方叫什麼。
但,那就是梁同玉吧。
她的眼睛像冬夜曠野上孤獨運轉的燈塔,總是透出一股清寂。
與人對視時,卻又像兩顆珍貴澄澈的天然琥珀。
這種感覺,池熙恒隻在見到梁同玉的時候才有。
不對,等等。
既然大家都是穿越——
憑什麼她是公主,我是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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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防的池熙恒回到吳宅還要接着幹活。
其中之一就是給蕭隐送飯。
他之所以應下探聽消息的任務,倒也不是妄自尊大。隻是蕭隐被關押的地方距離他很近,而且他有接觸到對方的機會。抓捕一事,他和陳松兩人在那天的反應都不似作僞,倒是誤打誤撞被排除了線人的嫌疑。
雖然吳佩桃非常謹慎,送飯之人也是輪班安排,看管者更是全部安置了心腹。但池熙恒認為其中還是有機可乘。
譬如今天。
池熙恒拎着食盒往地下暗室走去。
通道内沉悶逼仄,潮濕的苔藓在磚石牆縫中泛着幽綠的磷光,通風口傳來嗚咽般的風聲。
一個身上挂着鑰匙串的男人坐在那裡吃飯。
看見池熙恒,他擡起眼皮:“來了啊,等下。”
池熙恒認得他,他是府中的巡衛,聽說來府裡七八年了,也是其他縣背井離鄉過來的。
“不急,王哥你先吃完。”池熙恒拎着食盒放到桌上,順勢坐下。
王旭打量着他:“沒帶什麼不該帶的東西吧?都要搜身的。”
池熙恒非常淡定:“當然沒有!等會您随便查!”
他頓了頓,又問:“哥,下面就你一個人嗎?我還是第一回到這兒來。”
“還有一個,不過那家夥去茅房了。反正這裡肯定有個人就是。”
“哦哦,另一個也是咱巡衛隊的嗎?”池熙恒追問。
王旭警覺:“你打聽這麼多幹什麼?”
池熙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哎,我這不是之前抓人的事情在大小姐面前露了個臉嘛,就想着啥時候能更進一步,再加點月錢。我一個外鄉人,就想着趁年輕,多努力點,早日在咱們這邊紮根。”
“看管的差事你是别想了,這都是府裡老人做的。”王旭有點好笑,不過還是解釋道,“你想升資曆,好歹多幹個幾年。府裡晉升渠道不錯的。”
他說着,仿佛回憶起自己的峥嵘歲月:“小子,我跟你說啊,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
一頓飯吃完,二人已經能互稱一聲“旭哥”、“苟弟”了。
“行了,送過去吧。”王旭象征性地檢查完食盒就蓋了起來,搜完身之後把它遞給池熙恒,“送完就過來這邊,不能和裡面的人有長時間的接觸。等他吃完再去拿飯盒,拿完立刻走。”
“放心,旭哥,我曉得。”
越往裡空氣越渾濁,充滿了糜爛與鐵鏽的腥氣。轉角處燭火幽微,照亮了泥灰牆壁上斑駁猙獰的恐怖抓痕和污漬血迹。
牢内關着一個人。
他用肩膀抵住牆角靠坐着,手腕與腳腕處皆佩戴鐐铐,似乎還未來得及用過刑,囚衣尚且幹淨。
聽見響聲,他緩緩擡起頭來,看見熟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玩味。
數個時辰未進水,他的喉頭發出砂紙摩擦般的嘶鳴:“是你。”
池熙恒無視了他的話語,隻是按部就班地擺放飯菜。
水煮白菜、番茄炒蛋……
雖然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涼透了。
這是廚房特意安排的,隻要餓不死就行。
蕭隐緩緩地接過飯盒,嫌棄地瞅了一眼。
池熙恒給他推了推食盒蓋,若無其事地敲了一下,盒蓋發出清脆的響聲。
蕭隐看了他一眼。
池熙恒卻沒說什麼,起身幹脆利落地走了。
他盡力了,蕭隐要是這還找不到,就是這個千面神偷名不副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