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湖邊?
鄭元濟驚疑不定地看着梁洛:“五皇子這是什麼意思?”
梁洛卻迅速收回了剛剛一瞬的奇異表情,笑得人畜無辜,仿佛說出那話的是他的第二人格:“這湖水深,掉下去可就不好了。”
池熙恒摩挲着手裡的百裡香葉子,垂着眸沒說話。
梁洛很快吃飽喝足拍拍屁股走了。
他倒是走得幹脆,徒留一群人留下來抓耳撓腮。鄭元濟比在場衆人都清楚朝堂鬥争個中利害,更是急得團團轉。
“這位五皇子,平日裡是個什麼性格的人?”池熙恒看向梁同玉。
梁同玉遲疑着回憶:“五哥……性子比較直接,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卻有些奇怪,有時候會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這樣想。”
“如果湖邊真有問題,他知道了……我反而覺得他是來試探我們是否知情。”
梁同玉的直覺一向很準。
梁洛自然不是平白無故說出那番話的。他觀察了這幾個人的神色,全無破綻。要麼是他們太能裝,要麼是他們真的不知情。
梁洛傾向于後者。
那就奇怪了——不久前給他遞來一張寫着“勿近霧隐湖”布條的,到底是誰的人?
他看那小厮匆匆而去的方向,還以為是池熙恒他們。
畢竟他一上午也就和這幾人有點交情,除此之外就是三哥、四哥。但那人眼生的很,看着也不像宮裡的。
所以這次春蒐,湖邊會發生什麼?
“那我們别去湖邊就行!”齊曜大大咧咧道,“我之前還聽說霧隐湖距離這兒不遠,而且很美,還想找個時間過去看看呢。”
“霧隐大澤,水色千變,傳有靈霧栖焉。”鄭元濟也認同地點點頭,“湖雖好,命更要緊啊。”
他們雖性格不同,但都不是那種不管不顧要一探究竟的。人家明說了湖有問題還要去,不是作死嘛!
“那就還在這片林子裡呗!”
“你等會和我們一起嗎?”池熙恒有些期待看向梁同玉。
“行啊。”梁同玉想了想,她反正沒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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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穿行林間,葉片翻飛如浪,背光的翠與迎光的金交替閃爍,無數光斑在地面躍動。
樹影婆娑。
鞍上少年單手控缰,斜坐馬背的姿态慵懶。玄色窄袖勁裝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馬尾高束。
他側頭看向一旁拈花的紅衣少女。
海棠花樹枝頭春意正濃,簇簇粉白低垂。她座下的馬駒忽地打了個響鼻,不耐煩地甩了甩鬃毛。
梁同玉輕笑着拍了拍它的脖頸:“再近些,就一下。”馬兒竟似真的聽懂了一般,側身貼向樹幹。她仰首時,陽光透過花隙溫柔而斑駁地落在臉上,睫毛仿佛沾染了稀碎的金粉。
就在梁同玉的指尖剛碰到花枝時,馬兒卻突然調皮地一歪頭,驚得海棠如雪紛落。她驚呼一聲,卻見最大的一朵正好跌入她的掌心。
這幅場景簡直不要太美好。
如果沒有人來打擾的話——
“怎麼是你們!”
一道煞風景的聲音闖了進來,阿木約布一臉戒備地打量着他們。
他一眼就認出,這不就是那天怡香院的兩個中原男人嗎?
這回還多了一個。
阿木約布今天本來是打算在三王子殿下面前好好表現的。昨天讓白瑪那個女人出了風頭,今天自己勢必要壓過她!聽說昨天這片林區出現的獵物更多,他這才帶領王子轉移到這塊地的。
結果現在怎麼碰到了這群人!他一看到他們就想起自己上回以劍抵脖被威脅的模樣——真是晦氣!
阿侖達饒有興緻地打量着這行人。
他們顯然戰果不佳,雖然午時剛過不久,但一隻獵物也沒有的隊伍着實稀少。隻是不知道這又是哪兒來的中原公子哥和大小姐。
阿侖達精通中原文化,自然知曉春蒐也是貴族們踏青娛樂的時機,很多無能的貴族根本不會騎射。但這些人居然也認識他們南蠻的鷹揚将軍,這可就有意思了。
阿木約布顯然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激,不過他眼珠一轉,計上心頭,策馬來到阿侖達身邊用蠻語小聲說着什麼。
他并不蠢。上次得知池熙恒是定遠侯之子後,便知道他護着的那個姑娘定然也是非富即貴的。池熙恒在盛京的行蹤并不難查,與他有來往的女子隻有明月公主梁同玉與現在升任為大理寺寺丞的季聆。
原來竟是大梁的公主殿下……
他越說越激動,眼神裡湧動着詭異的興奮,阿侖達也頻頻向他們望來。
池熙恒從見到阿木約布的那一刻開始,就察覺到今天有點不妙。這人很明顯是個睚眦必報的陰鸷性格,上回在他們這兒丢了面子,這次就必然會想辦法讨回來。
尤其看到這個所謂的三王子視線不住在他與梁同玉身上來回轉移,便知他多半是在考量二人的身份。
估計一場沖突是在所難免的。
“你是……大梁的公主?”果然,阿侖達徑直發問,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梁同玉。
梁同玉不卑不亢地回視他:“是的。三王子有何指教?”
她雖害怕麻煩,卻也不會怯場。
阿侖達笑容張揚,如烈日般灼人:“公主可有興趣與本王一道去南蠻?”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時間,樹林裡寂靜得隻能聽到風聲。
衆人神色複雜,驚訝的、凝重的、懷疑的……
唯有阿木約布壓抑不住内心的喜悅——
他簡直是個天才!
就在剛才,他靈機一動,把打探來的消息都告訴了王子殿下。大梁公主前段時日在招驸馬,聽說現在人選還沒着落。他們此刻到來,不就是最好的機會!若以此向大梁提出和親,不管大梁皇帝答應與否,這對于南蠻而言都是一樁美事。
若答應,公主和親雖說意在兩方和平往來友好交流,但在他們看來就是曆弱國對于強國的谄媚與依附,此後可以穩壓大梁一頭;若不答應,是他們先拒絕了和平的機會,日後南蠻就有發兵的理由。最重要的是,還報了先前在怡香院的仇。
你們大梁的女人,最終不還是要到我們草原上來嗎?
真是一箭雙雕,快哉快哉!
他都想仰天長笑了。
顯然阿侖達把這個建議聽進去了。
他雖然大多時候看不慣阿木約布酒色大于天的生活,但也不得不承認單論用計此人确實在行。
梁同玉幾乎瞬間就想通了阿侖達話中的深意,她感到眼前一陣發黑。古往今來的公主若去鄰國,必然都是和親嫁過去的。從某一刻起,她的婚姻大事被到了政治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