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然震嘯掣過耳畔!
兵刃相擊,殺意凜凜。
餘音在巷中回蕩,端木舒貼緊高牆的脊背一片冰涼。
她并非沒有見識過刀兵,不過都是在演武場下遠遠旁觀,場上的比試點到即止,就算打到激烈處,也不過讓人想拍手叫好。
但方才隻一次交鋒,已令她毛骨悚然 —— 文季出刀若是慢一瞬,此刻恐怕已經血濺三尺。
容不得她再加思索,兩柄利刃收旋刮擦出鋒利的金鳴。
又是一擊!
對方出手并不算快,再次被文季格擋,但是那聲音之沉重,令端木舒心中更是一沉。
文季不得不一步轉身,雙手握刀,正面迎敵。
眼睛逐漸适應這晦暗,端木舒在兩人交手之間大略看清了來人的身形輪廓。
束袖短褐,粗布裹腿,頭上一頂尖頂鬥笠。各府裡每日為主人采送農産的莊戶都是這種打扮,這樣的人出沒在東坊并不會惹人注意。
這人手中的武器,也是一柄刀。
尋常莊仆,即便設法得到一柄刀,也絕沒有這樣純熟的刀術。不同于演武場上世族子弟們引以自傲的潇灑精妙,這人的刀式中沒有絲毫博人喝彩的花招,每一擊都質樸迅決,力量十足,刀刀都足可以緻命。
這是真正殺人搏命的刀。
轉眼又是數回交鋒,文季雖仍能勉力抵擋,但對方步步緊逼,讓他沒有絲毫的喘息之機,更遑論反擊。
又是一記迎面的劈斬,刀路十二分的直白,但文季擡刀去擋,卻被重鈞壓下,堪堪撐住,對方的刀尖幾乎觸及他的前額。文季嘶啞地喊一聲:“姝君,還不快跑!”
端木舒一愣,她這才想起來自己似乎應該趁文季還在抵擋,趕緊逃跑。
但她的腿好似有千斤重。
布衣刀客又是一擊,比前一刀有更有力量,也更兇蠻,這次文季隻說得出一個字:“跑!”
端木舒狠狠咬牙,終于拔起沉重的雙腿,轉身就朝巷外跑去。
但是她沒能跑出巷子,巷口好像憑空出現了一堵牆壁,她一頭撞上,撞得鼻梁生疼。
端木舒擡起頭,攔住她去路的不是牆,而是一個人。一樣粗陋的布衣,頭上也戴着鬥笠,更要命的是,他的手中也有一柄長刀。
刀刃高高舉起,端木舒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無處可逃,這是她絕躲不過的一刀。
“這是端木氏的姝君,你們要惹這麻煩?”文季匆促之間聲音低啞,他分了神,不出意外地傳來鋒刃割破衣衫的聲音。
那邊與文季纏鬥着的人竟真的出聲輕喝:“放她走!”
擋住端木舒的人應一聲,果真放下刀,微微側開身子,給端木舒讓出路來。
但不知怎麼的,她卻更覺得動彈不得。
如果文季還能再抵擋片刻,跑出去或許還來得及尋人來救他。但眼見文季一對一都落了下風,面前這人的刀術想來和同夥也不相上下,文季腹背受敵,恐怕性命也就在兩三刀之間。
要不是她将文季纏在這巷中,他或許不會陷入這樣的絕境。
巷口的人已等不及,邁步就從端木舒身旁走過去。
眼看刀鋒将要襲向文季後背,端木舒眼一閉,用盡全身力氣:“隼衛!是隼衛!!!”
這吼聲之大,震得她自己的腦袋都嗡嗡作響。
剛走進巷子的那人手中的刀果然一滞,朝巷口扭轉身軀,似要探看。
“避開!”端木舒大喊,趁那人轉身中雙足不穩,咬牙沖撞過去,借着這股沖勁加上全身的力氣将他狠狠一推。
那人踉跄着朝文季背後跌去,文季身子一避,他就撲向了同伴的刀鋒。那已與文季纏鬥了一陣的刀客不得不将刀勢強行一收,猛地退後兩步。
就在這一刹的混亂裡,端木舒一把拉起文季,拖着他就沖出了小巷。
來不及細想該跑向什麼方向,她隻是不顧一切地向前,耳邊隻有兩人急促的腳步和疾跑帶起的風聲,甚至留不出氣息來呼喊求救。
突然,端木舒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朝前撲去。雖然她在倒地前的瞬間松開了文季,但文季還是被帶了一個趔趄。
端木舒懊惱地喊了一聲,還來不及從地上爬起來,那兩人已經追了上來。
兩人并不理會摔倒在地的端木舒,而是直取文季。
兩柄刀果然配合極佳。文季的刀術在繁城年少之中本就隻算平平,應對這種出招樸素卻緻命的對手更是沒有經驗,端木舒不過連滾帶爬躲到路邊的功夫,回過頭見文季已經因招架躲閃不及而被割傷了好幾處。
眼看生死隻在頃刻。
眼尾餘光裡,有什麼在月色下閃光。
端木舒側頭,精神一振:“隼衛!救命!救命啊!!!”
那先前被她猛撞的刀客叱罵:“閉嘴,否則馬上就收拾了你!”
這一句說得長,吐字時稍重的鼻音和不自覺上揚的聲調,将南郡口音暴露無遺。
他的同夥斥道:“别多嘴!快——”
兩人忽然發現這次并非诓騙。
但已經太遲了,羽箭破風之聲已到了他們身後,随之而來的是利刃刺穿皮肉,刮擦過骨骼的短促絕響。
兩箭幾乎同至,剛剛還舞得生風的刀忽然就落在了地上,他們的主人也隻來得及發出兩聲悶哼,便頹然而倒。
清朗的聲音乘着夜風傳來,語調帶着一絲懶散,悠閑得仿佛隻是看了場街邊雜耍:“什麼人,膽敢在此械鬥。”
端木舒顧不得理會,沖上前查看文季的傷勢。
文季提刀平複着呼吸,大朵的暗漬正從衣服的裂口處擴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