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舒三兩步沖上去一把拿走,重新塞在後腰裡:“這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她說着把案上的鳳血拾起來,又從小箧裡翻出一隻錦囊,一并塞進懷裡,對阿雀說:“我要出去一下,你好好在帳中待着,一會兒帶吃的來給你。”
“我要那個。”阿雀指着她腰間。
“不行。”端木舒闆起臉:“小孩子拿着這個很危險的。”
阿雀站起來:“這帳篷裡一點意思也沒有,你不給我,我就要跑出去玩了。”
此時外面的人聲已經逐漸熱鬧起來。這段日子同葛章打仗,軍中對葛章人多多少少都有點仇怨,阿雀畢竟是葛章王的孫女,身份特殊,年紀又小,就這麼蹿出去,未必安全。江彥又一時不知在哪裡,端木舒有點為難。
阿雀說:“你把那個留給我玩,我就乖乖地在這裡等你回來。”
匕首的鞘和柄上妝金嵌着七寶,的确精緻華美,小姑娘喜歡也無可厚非。端木舒想了想,把匕首重新拿出來,遞過去:“那你要說話算話,而且不準把刀刃拔出來,割到手可有你哭的了。”
阿雀看起來開心了些,将匕首捧在手裡,摸一摸刀鞘正中嵌着的那顆鮮紅的寶石,點頭:“不會的,我是小孩子,很怕痛的。”
端木舒看着她翻來覆去把玩的模樣,想着趁阿雀還沒對這個玩具失去興趣,趕緊去見過阿兄,早些回來才是要緊,于是便匆忙出了帳篷,向中軍帳走去。
此時營中的軍士們已經從各自的帳篷裡走出來,向大營東面的空曠地走去,雖然戰事停滞了,但每日還是要操練的。
端木舒手中執着節杖,行過的地方,軍士們都略低頭為她讓行,恭敬地喊“少君回來了”,語中似乎比先前還要多了幾分敬重,倒顯得她真像是光明正大地出使了一趟似的,叫她格外心虛。
走到半途,端木舒被雲奂截住:“現在有你阿兄做靠山,就又開始和我作對了?你這也不夠講信義啊。”
這一路過來有賴雲奂相助,如今她這作為的确有忘恩負義之嫌,但其中緣由卻不能同雲奂細說。端木舒想了想,道:“就算寇覽去了,葛章王也不會把事情交給雲氏。”
“不試試怎麼知道?”雲奂嗤一聲:“你不就是為了文季麼。”
端木舒沒有因他這冷嘲動容:“就算葛章王肯,以雲氏在南郡的聲望,若再轄管葛章,隻怕勢太大了吧?”
雲奂收了笑:“怎麼,你的意思是,你這倒還是為雲氏好咯?”
端木舒說:“我自然有我自私的考量,不過我方才說這話,也是知恩圖報,是不是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明白?”
雲奂倒沒有再出言相譏,隻是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後昂着頭從她身邊邁過,督訓去了。
端木舒進了大帳,帳中隻有端木豫一人。
兄長黑着臉,問的第一句卻是:“腦袋怎麼回事。”
端木舒伸手摸摸額頭:“葛章人心中有氣,難免的嘛。”
“你早該想到!還好回來了,若是有個萬一,我怎麼和父親母親交代?”
“可是雲奂他……總不能放任他去葛章王廷裡亂來吧?”
端木豫歎氣,問:“你見到文季了?”
端木舒點頭,她猶豫了一下,從懷裡把鳳血和錦囊拿出來。
端木豫看見鳳血,猶疑道:“這是……?”
端木舒從錦囊裡又掏出那斷神骨般的白玉:“父親給我的麟骨,和文季給我的鳳血。”
端木豫吃了一驚:“父親就罷了,文季把這種東西給你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要抓住文氏的一線生機,也留給我們一步退路。”端木舒把這兩樣東西都收起來:“我來南郡要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阿兄替我安排一下,我這就得回程了,若是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你是個女孩子,難道要去跟文耀兵戎相見?”
“阿兄怎麼到現在還說什麼‘你是個女孩子’?忘了是誰從繁城一路到了朔關最前線,把雲奂勸進遠岚山,又幫你們找到葛章王廷?”
見兄長沉默,端木舒正色道:“我自然不能也不會親自沖鋒陷陣,但還是要盡力一試,從文耀手裡保下予中。現在除了我,還有誰能去做這件事?”
半晌,端木豫擡起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兩人正默着,忽然聽到帳外似乎有小孩子在叫喊,端木舒又仔細聽了聽,确認那的确是孩子的哭聲。
她問:“營中還有别的孩童嗎?”
端木豫白了她一眼:“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孤幼苑嗎?”
端木舒拔腿就沖了出去。
阿雀被挂住衣服後領,挂在一根旗杆的木楔上,四肢都懸空了,揮手踢腳地大哭着,周圍大群的軍士都在看熱鬧。
端木舒沖過去:“你們在做什麼?一群大男人,這樣欺負一個小孩子?”
“喲,少君來了!她現在是您在照管,您來給我評評理。”寇覽見了端木舒,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掌被利器割破了,血淋淋一道口子。
端木舒看着那道口子,又看了看周圍軍士正在傳看把玩的那柄匕首,正是她的那柄。
她走過去,問阿雀:“你答應過我的,會待在帳篷裡等我回去,怎麼說話不算話?”
“我殺了他!我殺了他給我阿媽報仇!”阿雀哭着大喊:“你們都是壞人!我要把你們全都殺了!”
端木舒把小姑娘從旗杆上放下來,蹲下身,扶着她的肩膀,看着那張滿是鼻涕淚痕的臉,問:“臨走的時候,爺爺是怎麼和你說的?”
嚷嚷着要殺了所有人的小姑娘落了地,隻是胡亂地抹着臉,嗚嗚地哭:“爺爺說讓我去繁城等他,我不要在這裡了,我要爺爺,我要爺爺!”
端木舒把她擁在懷裡,阿雀也不掙紮,隻顧着哭。端木舒望着葛章大寨的方向,說:“我們不待在這裡了,我們馬上就走,去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