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雲離聞言,依照遠方指示,轉身就跑。
而後前方的來時路開始變得扭曲,不過眨眼之間,碎成裂片,落入還在不斷燃着氣泡的岩漿之中。
岩漿裡,數個血色影子起落,他們都大張着嘴,仿佛在哭嚎。
隻要雲離多往前走一步,他就會跌入這道岩漿湖中,跟他們一樣陷入萬劫不複的痛苦之中。
小紙人的喉頭不自覺動了兩下,是遠方賦予的情感。
“帶過來。”身後的瘦猴子隊長平靜發令。
那三個媒婆快步上前,将雙眼無神的雲離架回城門前。
瘦猴子隊長伸手觸摸城門,門上波紋搖動,收回手時,那如玉般雪白剔透的城門呈現出一個極大的漩渦。
瘦猴子隊長頭一個推中媒婆,接着是雲離、左媒婆、右媒婆,自己收尾。
四人身影消失沒多久,這漩渦也慢慢收小,最終恢複成起初的平滑晶瑩模樣。那些碎裂的土地逐一拼接,遮蓋住那駭人的紅江。
萬事平靜。
*
漩渦裡的吸力極大,雲離下意識握緊拳頭,連帶着小紙人一起。
吸力持續的時間不長,很快的,他們停在一塊平地上。左媒婆還因着沒停穩,摔了一跤。
“這就是表魔界嗎?”紙人雲離輕聲道。
身邊人似乎都沒有聽到這句呢喃,稍許,瘦猴子隊長道:“跟我走。”
三個媒婆盡職盡責,半扶半架地帶着紙人雲離,跟上隊長步伐。
瘦猴子隊長将他們安排在一間老宅落腳後,動身離開,當是前去回禀任務。他走後,四個紙人一齊起身,分去屋子四角探查。
若非親眼見過城門上的标識,聽過瘦猴子隊長的話,純看這房子的裝飾,隻會覺着是來到人界某個富商家中。
亭台樓閣、魚蟲花鳥,一個不落,就是冷靜得很,偌大的宅子裡,連個人影都見不着。
宅子四周布着結界,要是嘗試逃跑,便會一次次地回到原處。
一旦逃生的念頭更為強烈,被結界感知後,它就會控制着這人,一遍遍地穿梭,周而複始,直到這人筋疲力盡死去。
這些話皆從結界附近生長着的花草處聽來,一開始,雲離被突然升起的向日葵吓了一大跳,将要因重心不穩摔倒時,身後延伸而來的樹根纏住他,安穩把他放下。
雲離習慣性出聲道謝,那些樹木花草七嘴八舌地回應,分明是奇異有趣的畫面,卻在覺察到它們身上有意無意滲出的血腥味後,愈發變得可怖。
這些樹木花草極可能是用鮮血養成。腦海裡跳出這個想法後,雲離飛速離開這邊,往旁處去了。
在他離開不久,那些樹木花草開始竊竊私語。
“我好像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很熟悉,很熟悉。”
“像尊上。”
“是尊上嗎?”
“尊上不會出現在表魔界。啊,尊上,我無比想念您那細膩的皮膚,幼小的身影,多年不見,您是否還一如從前?”
大樹一邊吟誦,一邊顫抖枝葉,簌簌聲中,好些綠葉随之落下,好似它的眼淚。
其他花草聽到它又開始念這些,即刻恢複成原本模樣,無顔又無聲,有的還刻意封閉觸覺,生怕多聽進一個字。
花園裡結界密布,藤蒼因謹慎行事,盡量收斂力量,加之紙人雲離跑得太快,隻能聽到那些樹木花草在叽叽咕咕地聊天。
至于聊的什麼,他這回倒是沒聽清。
他和雲離一樣,都不太願意與這種血味甚重的事物多打交道。
“接下來要去哪裡?”紙人雲離問。
他又自答道:“前面有個池塘,去看看。”
一路走來,場景近乎相同,但這個池塘卻是頭一回見着,不免有些好奇。
紙人雲離亦步亦趨,走了過去。
池水很清,泛着淡淡的綠,分明不是夏季,卻長着一池蓮花,蓮花之間,幾尾魚遊走其中。
先前來時,他就發現這兒的景物雜得很,既有春日生的桃花,又有秋日濃的桂花,不遠處那輕輕搖擺着的,似乎是冬日開的梅花。
這便是魔界麼?
倏然,紙人雲離聽到幾聲呼喚,有人在喊阿離哥哥,像是福娃的聲音。他轉頭一看,背後空無一人,可聲音清晰可聞。
就在這時,紙人雲離發現自己的手忽然輕了,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自己體内飛了出去。
緊接着,坐在床上的真人雲離渾身一個激靈,猛然睜開眼,與推門而入的小奶娃對上眼神。
福娃:“!!!”
他趕忙跑過來,趴在床邊來回看他們兩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怪物。
雲離被這樣熱烈探究的視線看得不大自在,擡手按住福娃的腦袋,說道:“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好晚了,要做晚飯吃了。”
雲離聞言,轉頭去看窗外,外頭霞光漫天,遠處還有幾家正冒起炊煙。
福娃打小在栀婆婆的規矩下定時定點吃飯和睡覺,除非遇上特殊情況,不然這規定是動不得。
眼下,他已經因為看話本耽誤了差不多一炷香,要是再耽誤下去,今天可就要亂套了。
雲離跟他抱着同樣的想法,遂道:“那我先去做飯,福娃,你先跟林見哥哥玩一會兒。當然,要是想來打下手,我無限歡迎。”
“那我要跟林見哥哥說說話,今天都還沒看過他。”
雲離看了藤蒼一眼,下床離開。等他走後,福娃來回看了半天,藤蒼問他在看什麼。
他回道:“之前阿離哥哥給你治病完,你的房間裡都會有很重的藥味,今天怎麼沒有?”
“今天隻施針。”藤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