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宮殿裡,落針可聞。
清野拜過王座上的身影,垂身靜立。
“咔嚓咔嚓咔嚓……”
不合時宜的咀嚼聲在殿中響起,清野不看也知道,還是那頭成天就知道吃的鹿。
“見到本尊,你并不意外。”王座上的青年道。
話裡不帶半分疑問,反倒夾雜幾許質問。
清野稍稍垂頭,回道:“末将先前已覺察到尊上氣息,隻是末将人微言輕,不敢妄言。”
藤蒼冷笑,“若你都能稱一句人微言輕,那魔界可就真是無人可用了。”
清野沉默。
鹿将軍還在咔嚓咔嚓啃草,續上新一捆時,說道:“清野,你不厚道。”
“鹿将軍這話什麼意思?我乃魔界的将軍,自然不修道。”
“又玩文字遊戲是嗎?”鹿将軍朝他龇牙咧嘴。
藤蒼扶額,“閉嘴。”
鹿将軍退到一邊,專心啃草,期間還時不時朝清野投去憤憤的目光。
藤蒼道:“本尊出門這段日子,看上去魔界好像發生了不少事。”
“是。”
“清野,對此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尊上明鑒。”
他躬身說完這四字,又陷入寂靜。
藤蒼有一下無一下地摁着有點發疼的頭,平靜道:“鹿兮,傳本尊命令,緝拿當日伏擊本尊的罪犯歸案。清野,由你輔助。若有徇私,你二人以同罪論處。”
清野眉頭微皺,心裡飛快閃過幾個念頭,但顧及到魔尊可探聽到心聲,很快将這些想法壓下,稱了句是。
“記住,本尊才是這魔界唯一的主人。”
清野和鹿兮領命,前後腳退下。
他們離開沒多久,侍奉的人陸續入内,藤蒼随便掃了掃,在兩排狐臉人裡點了眼熟的四個近身,餘下的自覺退到稍遠處候命。
咔嚓咔嚓咔嚓……
殿外的咀嚼聲不停反增,清野握了握拳頭,說道:“當日大多數魔兵已被尊上絞殺,剩下半死不活,若你要領功,我這就帶你過去。”
鹿兮哼哧哼哧吃了一小把草,擡起金色鹿眼瞧他,輕笑道:“清野,都認識這麼多年了,還有必要跟我撒謊?當天的事,你是真不知情還是裝不知情?”
“沒有證據,無法定罪。”
“所以才需要我們。”
清野沉色道:“無論如何,我都會保住少主安危。”
“這得由尊上定奪。”
鹿兮又開始啃他手裡的草,“梨丘老母和魔君真是沒禮貌,自己的孫子和侄子好不容易回來,他們居然提前一跑了之。
他們跑也就算了,結果還把桑蘿大人也給帶走,獨留我清野阿兄這空巢老狗守空殿,真可憐。”
說着,鹿兮還擺出一副哥倆好的架勢,伸手攬住清野的肩膀,清野無奈瞥他一眼,卻是沒躲。
這哥倆好的場面沒持續多久,二人很快分開,各自羅列手上将士前去追查他們行蹤。
交代過後,鹿兮環顧一圈,還是啃着青草回到主殿。
藤蒼剛用完飯,聽過衛兵通傳,允人入内。鹿兮也不客氣,挑了個能曬太陽的位置變出個草團,化為原型,蜷在上頭。
“尊上還是這麼喜歡一個人待着。”祂道。
藤蒼放下手中的琉璃杯,“都安排下去了?”
“以尊上你的本事,抓他們比摘路邊的野花還簡單,為什麼還給他們留了逃亡的時間?”
“玩一玩不好嗎?”
鹿兮咦了一聲,又開始吃草,旋即,他又聽到來自上方的聲音。
“而且,有件事我還沒查清楚。”
“什麼事?”
“母親的死。從小到大,我一直以為她是因為生了我之後元氣大傷,因此病逝。但新的記憶卻在宣示,這件事并沒有這麼簡單。”
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線,眼前驟然晃過一個颀長身影。
“唔……”
藤蒼不自主發出一串痛苦悶哼。
“尊上?”
鹿兮變成人形,閃現在藤蒼身邊,關切呼喚。
“無事。”藤蒼擡手阻攔對方的進一步靠近,似是想到什麼,問道,“你聽說過七星草嗎?”
“七星草?好吃嗎?”
“有毒。”
“那又怎麼樣?我不怕!隻要好吃就行!”
藤蒼道:“有個人告訴我,我身上有日積月累的七星草之毒。”
“誰?”
“記不清。”
他好像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但隻要稍微用力去想,腦袋就疼得好似天崩地裂。甚至至今,他都沒有完全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恢複的記憶。
那天醒來之後,他就在那棵熟悉的桃樹下見到更熟悉的手下鹿兮,而後借鹿兮之力通了身上大部分凝滞穴道,尋回起碼六七成法力。
但剩下的三四成似乎還被什麼東西卡着,隻要施力去沖破,渾身骨血疼痛不提,連着經脈都好似要斷裂,内丹更是産生劇烈顫動,仿佛就要爆開。
他那時問過鹿兮,鹿兮的回答一如既往粗線條,說看到對方出現在眼前,所以順手把他接回來。
“你就站在家門口,那我把你帶回來沒毛病罷。”
這是當時他的回答。
藤蒼又摁了摁自己的頭,自打回來後,這樣的動作愈發頻繁。
“你派手上的樹靈去調查那東西,盡快給本尊答複。”
“明白。”
“還有,”藤蒼又晃了晃頭,“把魔君那兒的人族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