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降臨之前,孩童和鳥獸最先感知,小孩感覺自己的脊背透着涼氣,像是有冰涼的水蛇纏着着他弱小的身體。
他驚恐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就像看見了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怪物。
記得去私塾的路上,有戶人家養了一條狼狗護院,他每次經過都很害怕,狼狗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就像在盯着一塊鮮美的肉。
一人一狗的眼神沒什麼區别,甚至前者更加可怖,因為在小小的小孩看來,少年比狼狗還要高大,簡直是龐然大物。
小孩就算踮着腳,也才堪堪到他的腰部。
他吓得魂飛魄散,連連後退。“你,你要幹什麼?”
小孩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不安,而怪物太熟悉這種眼神。
在無數次殺戮中,他也曾遇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
他眼神逐漸變得欣賞,如同在欣賞一件精美絕倫的寶物。
那雙明亮的,充滿了懼意的眼睛,他很喜歡。
他要取下來,送給扶桑做禮物。
想到這,他忍不住唇角上揚,形成一個怪誕的笑容。
怪物恍若殘忍又純粹的野獸,隻想把自認為喜歡的東西送到扶桑手中。
她會露出什麼樣的神色?
會喜歡嗎?會露出笑意嗎?會溫柔地抱住他,誇他做的很好嗎?
腦海裡思緒紛飛,怪物感到五髒六腑都在痙攣般抽搐,他僵硬着脖子,緩緩靠近那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小孩。
“你的眼睛,真漂亮。”他發出一聲喟歎。
盛滿了淚水的眼睛簡直像玻璃珠一樣。
而恐懼是它最美的裝飾物。
就在他要動手時,忽地聽見身後一道清亮的呼喊聲。
“時安。”
扶桑剛醒不久,眼神惺忪着,烏發微微淩亂,還未來得及細心梳理。
怪物眨眨眼,感覺到殺戮帶來的快意飛速褪去,取之而來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歡喜。
他喜歡她這副模樣,慵懶的,随意的,不再似平日那般沉着,做事有條理,露出符合年紀的少女情态。
他怔愣間,扶桑已經走過來,對那小孩道:“拿着這些棗趕快回家去吧。”
那小孩本就害怕,聽了這話,更是頭也不回撒腿就跑,就跟身後有張牙舞爪的大灰狼追一樣。
“為何讓他走?”顧時安有些不高興。
扶桑轉過身,蹙着眉頭,神情有些冷。
她不答反問道:“時安,你要做什麼?”
她沒有似往日般流露出溫和的笑意,而是闆着臉,眼神隐隐透露出不悅。
不等怪物回答,她便一字一頓咬牙質問道“你要剜了他的眼睛是嗎?”
她太了解怪物了,輕而易舉便能猜到他内心的想法。
怪物呼吸一滞,他習慣了扶桑的溫聲軟語,體貼入微,在她流露出譴責的意味時,便感到了迷茫和無措,“你……你為何不笑?”
他不懂對錯善惡,自然不會懂得,剜人眼睛有多可怖可恨。
更不明白她為何如臨大敵一般,看他的眼神隐隐約約透露着責備。
為什麼要怪他,明明是這個小孩有錯在先。
“他偷了我們的東西。”他強調道。
扶桑道:“他分明是無心之過。”
顧時安咬牙,“你在偏袒他,你因為他責怪我。”
這簡直胡攪蠻纏,颠倒黑白。
扶桑:“就因為他眼睛漂亮,你就要剜人眼睛,如此肆意妄為,毫無規矩所言,莫非這世上所有漂亮眼睛,你都要一一剜去不可?”
規矩,怪物平生最恨規矩。
他向來如山間野獸般憑借本能做事,天性讨厭約束。
他握緊拳頭,憤聲道:“我要是真的随心所欲,就該在他偷東西的那一刻就弄死他。”
他已經足夠妥協了。
野獸殺人是天性,可他卻為了她收起鋒利的爪牙,變得乖巧順從。
這難道還不夠嗎?
“你!”扶桑被他的直言直語驚到,不由得後退一步。
怪物卻因她後退的這一步,眼底掀起狂風驟雨來,他無法理解這種情緒,扭曲的熱烈的痛意在心口彌漫,渾身僵硬着,仿若迎上炙熱的火焰,他被燎傷皮膚,露出裡面惡臭的血肉。
他一定面目全非,至少他現在無法做出表情。
“你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