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師父是什麼樣的人嗎?”蔡蔡手裡扯着一小片葉子。
聞言展應溪愣住,在她的記憶裡,師父養育她,照顧她,教她武功,替她煮飯,可她從未參透過師父的内心。他是誰,他真正的名字又是什麼。他喝酒時是在釋放何種的哀愁,他放空時在想的又會是什麼。
她明白,一個人的世界是不可能隻有另一個人的。
可是,她的世界隻有師父一人。
蔡蔡又問:“你連他是什麼人,他是誰都不知道,又如何去找呢?”
展應溪道:“在你遇見我之前你也不知道我是誰,我不在乎他是誰,我隻知道他是我師父。無論是死是活,哪怕死了我也要背着他的屍體......回我們的家。”
“這位姑娘,請随我們入紫峰吧。”紫峰的幾個弟子上前招待他們,展應溪眼前的便是一個樣貌清秀舉手投足滿是氣度的姑娘。
她伸出手為展應溪讓開一條道路,白石橋上,人已經走了大半。
蔡蔡跟着展應溪,左看看右看看,心裡無限好奇。
“出來闖蕩江湖果然與從前在驚風寨裡不一樣,有趣得緊!”蔡蔡激動道,倏地又喜極而悲,不由得想起從前在驚風寨的那些夥伴們,“若是碎骨刀還在就好了,他定也會喜歡這裡的風景的。”
紫峰弟子道:“兩位姑娘是初次來紫峰吧,那邊是一處野竹林,名為賒三月。那邊是天鵝潭。左手邊是湖心亭,右手邊是長老幽居。”
紫峰很大,不比延山派的大,它更是一種遼闊,分門别類,各司其局。
“弟子名為莫雪添,你們稱呼我為雪添就好。”莫雪添笑笑,伸手将鬓間一抹跑出來的碎發按回了耳後。
展應溪開口:“雪添師姐可知曉紫峰為何急急将我們濟林寺喚來?”
莫雪添愣了一下,複正色道:“許是因為皇命的事。”
“你也知曉皇命?”展應溪訝然。
莫雪添道:“我等都是掌門的弟子,紫峰有什麼既定的事定然會是經過商讨的。”
“雪添師姐,”展應溪垂眸,不知何時,身側從來喋喋不休的蔡蔡早已沒了聲音,而寂寥的風中,隻留下她們二人。她擡起眼,耳邊好像又響起了沉重的銅鐘聲,“你見過皇命嗎?”
莫雪添蹙眉,握緊了手中的纏鞭,凜聲道:“你什麼意思?”
展應溪看見她腳邊飛沙走石纏繞盤旋,百無聊賴地摸了摸腦袋:“沒什麼意思,戲言而已。”
竹林裡四面封閉,不見遠處青山,也不見人煙。隻有近處的一個河灣,響起河水流動的潺潺聲,偶爾沿着灘塗飄來幾抹蘆葦絮。
展應溪在四處看了一眼,露出一個笑容,道:“這裡很像我的家。但我想雪添師姐應當不是來帶我回家的。”
莫雪添面色微動,她持着長鞭的手擰了擰,倏地轉過身去。
自她身後緩緩走過來一個背着雙手的身影,練紫閣勾起唇角:“料你如何狡兔三窟,現如今還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展應溪還未說話,忽然感覺身後膝彎處被人猛地一踢,屈身跪了下來。
有兩個人一手制着她的肩膀,另一隻手去脫她的刀鞘。
“别碰我的刀!”展應溪蹙眉。
練紫閣耍着鞭子步步走來,上下打量着展應溪,口中嗤笑:“找了你這麼久,沒想到你自投羅網了。”
她想起那晚展應溪的大放厥詞,心裡更是怒火騰燒。
展應溪也不掙紮,經過一晚的較量,她已經摸透練紫閣這個人的幾分性子。她不過隻是想要打敗自己,輸了便會糾纏。
“你不過是想與我再真正較量一番,奪了我的刀怕是不合比試場上的規矩吧。”
聞言練紫閣揮揮手,蹙眉道:“把她的刀還她,用這種不恥的手段赢,我練紫閣不屑!”
他們對練紫閣唯命是從,隻聽她一眼便放下了展應溪的刀,不過仍舊是制着她。
展應溪擡眸,從一衆弟子身上掠過,最後落在一前一後站着的練紫閣和莫雪添身上。正值正午,薄薄的一層日光灑下。練紫閣鳳眸微揚,居高臨下地睇着她。
“讓你的師兄弟們退下,我可以跟你比一場。”她出聲道。
練紫閣本就沒有一堆人打一個的主意,當即擺擺手道:“你們都走吧,讓我一人跟她比試。”
莫雪添蹙眉道:“師姐,萬一這丫頭居心叵測——再說,我們還得留在這給她收屍呢。”
“有什麼好收屍的,”展應溪開口,她掙脫了束縛,緩緩拄着長刀起身。刀刃一錯,反射一線天光,“我若是死在練女俠的鞭下,便把我埋在這兒,替落花為竹林作春泥。”
她說話桃腮帶笑,練紫閣卻不覺得生氣,她擡頭看向細影搖晃的竹林,竟感受到幾分恬淡松弛之意。
“雪添,帶他們先走。用不了一炷香時間,本姑娘必把這厮打趴下!”
練紫閣一抽長鞭,灰土驚起幾寸有餘。
莫雪添退後幾步,終是點頭帶着人離開。
這片竹林隻剩下了練紫閣和展應溪二人,展應溪拖着步子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褲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