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山派的竹林迷障裡,迷障讓她看見了一心想找的師父,而在紫峰中,卻讓練紫閣和自己同時看到了一樣東西。
這到底是什麼?
不像神,不像魔的怪物。
“是皇命,皇命百相,看到了皇命法相之人都會死。”練紫閣忽然道。
片刻後她似乎下定決心般,甩開展應溪的手臂,道:“是我把你帶來了這,讓你受無妄之災,你走吧。”
展應溪看着她:“我也要走得到才行。”
她抽出另一把短刀,喃喃道:“丢了一把,還不知道如何朝那纏人的家夥解釋,如何走?”
刀刃在臂彎處蹭過,展應溪目色堅定,沒有絲毫畏懼地直視着塑像,道:“而且我不信什麼皇命法相,人便是人,再怎麼作怪假借妖魔鬼怪,也是骨肉一堆。”
練紫閣忍不住罵她蠢,卻在心裡感歎怎會有這樣比自己還固執的呆貨。
無知者無畏,她瞪展應溪一眼。
身側的人卻渾然不覺,抱着一杆綠竹直愣愣地看向天上的“皇命”。
“你是誰?是人還是鬼?”展應溪咽了口唾沫道。
她在心底實在是覺得自己瘋了,竟然會去問一個幻象是誰。
轉瞬,金身塑像竟然緩緩轉動頭顱,聲音不像是從口中說出,而是裹在風裡,攜在飛沙中,無處不在。
“吾乃,皇命。”
聲音似沉悶的鐘聲蕩開。
練紫閣攥緊了展應溪的衣袖,努力控制着内心的恐懼。
“這就是傳聞中那個人見到的皇命?”展應溪搖搖頭,法相萬千,并不一定是這一副。不過,光這一副,就足夠把人吓死了。
她注意到,自己裸|露的小臂上早已遍布雞皮疙瘩。
練紫閣蹙眉低聲道:“教你逞能,現如今當真是要在這兒做肥了!”
展應溪沒從她口中讀出苛責,進了耳朵反倒有些幽默。
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抹笑:“你怎麼證明你是皇命?”
“你說你是皇命,我還說我是皇命,要不我們比比?”她松開一隻緊抱的那枝綠竹,努力邁步上前。
“大膽,一介凡夫俗人,竟敢無視皇命的威嚴!”
塑像怒道。
“你可知,在江陵,跪天跪地跪皇命?”
展應溪掏掏耳朵,她感覺風好像小了些,于是繼續道:“放屁,跪天跪地跪父母,不過我沒有父母,就當跪跪師父吧。”
聽到展應溪的話,練紫閣也鼓起了幾分勇氣,迎着風出聲道:“我隻聽聞見禦賜物如見聖人,還沒聽過見皇命如見聖人,你倒說說你是何人?憑何來我紫峰作祟?”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可是紫峰也是我練氏的。”
她手裡持着斷鞭,雙目炯炯。
她自小在紫峰長大,縱使其他人都稱她為紫峰小霸王,她也是父親唯一的女兒,紫峰未來的主人,在這裡,決不能容忍此相染指。
金身塑像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開始滾動,一道巨大的氣流襲過來,展應溪忙持刀相抵,練紫閣卻愣住。
她一時沒注意被那道氣流震倒在地,唇邊溢出血線。
“是,是,”練紫閣呆呆地看着掌心,“是紫閣的功法?”
她聲音雖小,但還是被展應溪聽見。風停,她收刀,心情複雜。
難道此物可以複刻人的功法?
展應溪看着手中的刀,心道:倘若此相當真能複刻人的功法,那必須一招解決它,必不能給它喘息的機會。
她注意到,金身塑像雖然面容可怖,身形占據半片天際,可是下半身一直盤踞在雲層中,即便是發怒也不曾顯身靠近攻擊她們。
展應溪心裡有了主意。
她緩緩摩挲着手中的刀柄,師父有一招叫做雲破月來花弄影,招式極奇,如林中折花,又散花成雪。破雲出晴,月下窺花。
看似紛繁雜亂,卻有條有理。
展應溪閉上眼,腦海中閃過一道道虛影,竹林,灰衣,劍刃。她好像看見師父站在竹林間,劍影交錯,然後漫天的花瓣竹葉便落了下來。
她一步步複刻着,最後揮刀刺向那雲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