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猰在北山營帳巡視,時不時就有鳥獸跑來,将他的魂魄送回,同時帶去探查到的消息。一般人隻有三魂七魄,樂猰身上的魂魄,卻像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公主的氣息在北山上突然消失了?”樂猰陷入了沉思:“那麼他呢?他難道就走了?”
樂猰從袖口中取出一小截淡黃色的桂花枝,給停在他肩頭的夜枭嗅聞:“叼着去找他,這是他身上的氣味。”
可那夜枭似乎是理解不了,還伸出鳥喙,把桂花枝上面的花瓣挨個啄下來吃掉。樂猰伸手扼住夜枭的咽喉,花瓣被那家夥全吞進去了,樂猰無可奈何隻能把它放開趕走。
不知什麼時候,鶴尾的那抹暗黑的身影又出現在樂猰的身後。神出鬼沒的,讓人猜不到他是怎麼過來的。
鶴尾悠閑道:“你親自去找啊?何必依靠這些畜生?”
樂猰頭也沒回:“你怎麼又來了?有盯着我的功夫不如去多看幾個病人。”
鶴尾道:“卑囚國人的生死,與我無關。不過是需要留個名目在這裡。你不也是嗎?卑囚國人的生死,卑囚國的存亡與你無關,你明明隻需要做你應該做的事情。”
樂猰道:“他讓我守好卑囚國。”
鶴尾輕蔑一笑,又消失在原地。鶴尾的話,确實讓樂猰的心思發生改變,他忽地眼神微動,下定決心道:“你說的對,我親自去找他。”
鶴尾道:“你若能找到他,不如把真相告訴他,依照他的個性,輕易就能同意以命換命,轉換法力了。”
樂猰道:“你想都别想,我可不是為了那個原因去找他。若你敢動手,我會讓你斷手斷腳,永遠都說不了話!”
面對如此暴烈的言辭,鶴尾隻呵呵兩聲,心中雖充斥不滿,卻也不再言語。樂猰已經是第二次拒絕了他的提議,再沒有了再勸說的必要。對這位神秘的巫醫來說,他能說出之前的那番話,打算的就是隔岸觀火。如今看來,他和樂猰都不是普通凡人。可是即使不是凡人,在亂局之中也一樣辛苦糾結。
“不好了!”營地外傳來急促的通報聲。
“怎麼了!”樂猰立刻走出帳中問道。
“長官,好多好多難民被引到了聖碑的地界,他們果然死了!有些沒死透,正糾結起來鬧事呢!”
“誰引他們去聖碑地界的?!”營地裡的士兵聽到動靜後,都聚集過來。
“是國主,是國主!”那小兵通禀道。
“好!國主好計策!讓他們還敢騷擾咱們!”衆人都在稱贊國主英明睿智,智謀無雙。
樂猰跨上馬背,在嘶鳴聲中,抛下衆人絕塵而去!聖碑放置在西側城門外,往日,聖碑附近是被圈禁起來的,今日卻撤掉了藩籬。在原本應該是藩籬圍起來的地方,滿地都是觸目驚心的屍體,數量幾乎有百人之多。他們的表情或焦急,或猙獰,或安詳,栩栩如生,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還有一些難民發現事情不對,躲在不遠處瑟瑟發抖,眼睛裡卻騰燃怒火。
聖碑沒有被堂而皇之的擺出來,反而是被精心裝飾成一座祭台的桌案。祭台上擺了不少吃食、果物的酒壇,沒有一人成功拿到。所有人都在祭台不遠處,無聲無息地倒斃,被聖碑奪取了魂魄。因為想要得到祭台上面的東西,難民們并不在乎已經倒下的同伴,反而慶幸與自己争搶東西的人又少了一個,因此倒下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最終形成了這幅樣子。
“哈哈哈!”西城牆上面傳來幹澀的笑聲,國主在王公大臣的簇擁下現身,他一臉疲憊,但卻異常亢奮,目光中都是計謀成功的欣喜。
“敢犯卑囚國者必死!”國主俾倪着城下的蝼蟻。
“敢來卑囚國造次,就是你拿走了卑囚國的一根針,我們也不會放過你!”周圍的王公大臣們也附和着。
“哈哈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
一枝箭矢毫不留情地擦過了國主身旁一位正在附和的大臣的脖子。幾滴血飛濺到兩旁的衆人臉上、身上,顯得格外晦氣。昔日裡這些王公大臣哪個不是泰然自若,當下卻齊齊慌了神,左顧右盼也未發現何人射出了這隻威懾之箭。
與此同時,不知從何地又湧來黑壓壓的一片人潮,他們發狂發瘋了似的踏着滿地的屍體,沖向祭台,仿佛祭台在他們眼中就是活下去的希望一般。目之所及皆是破衣爛衫的人群,他們中間還有人在不斷高喊着:“月神大人!救救我們!月神大人!救救我們!——”
這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賤民也配稱月神,還想讓月神保佑他們,這些話明顯激怒了國主。他顫抖着下令守城的士兵放箭,頃刻間箭矢如雨傾盆,活生生的人倒地不起構成一片沉沉死氣,淹沒了視線。沒有人深究到底是聖碑吸走了他們的魂魄,還是箭矢奪走了他們的生命。
好不容易平靜了下來。國主下令回宮城,并且要求王公大臣們也一并進宮,他們要集體去向月神金身祈福。月神金身被放在可以俯瞰全城的位置,無人注意的此時此刻,神像臉上的笑意更深,簡直快要咧到耳角。
國主和王公大臣們的情緒無形地影響着卑囚國的民衆。聽說國主為月神塑了高大的金身,他們也紛紛向北跪拜,朝着月神金身所在的位置祈福祝禱。
“快去求月神大人保佑卑囚國,快!”
“家裡沒有神像,我們站的位置也看不見國主塑的月神金身,可怎麼辦呢?!”
“拿後院的桂木,咱們自己刻一個去!”
“你說的沒錯,走!咱們自己刻一個!”
城西的那座月神廟中,今年來上香的人比往年少了些。柳展正如行屍走肉般,打理着月神廟中的瑣碎事務,猛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傻到把香灰倒進了用來儲水的缸子,而不是池子裡。
忽地,身旁房間裡傳來一陣陣瀕死之人才會發出的沉重喘息:“孫兒啊,孫兒啊——”
“外婆,來了!您要喝水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