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正是柳展的外婆,她時日無多,但是她清楚地記得放榜的日子應該是在前兩日,可柳展卻隻字未提。
“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放榜了,結果如何?”
柳展吞吞吐吐,表情又十分痛苦,眼神回避,想必結果不太好。
“沒有你的名字是不——”話還沒說完,柳展婆婆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似的,大張着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柳展見狀,吓得肝膽俱裂:“婆婆,你怎麼了?我的親外婆啊!”
這是他唯一留在世上的親人了。
柳展婆婆歇息了片刻,氣若遊絲道:“你是不是考上了,老婆子我已經不在意了。唯一希望的是,好孫兒你未來能有個穩定的營生啊,難道你安心一輩子做一個廟公?一直在月神廟中,你就不怕被神明嫌棄?”
“我也想考上,也想革新去弊,懲惡揚善,我想為大家造福,可是就是考不上!婆婆,你知道嗎?那員外家的公子,明明不學無術,卻列榜眼,有人給他安排功名!榜上之人,幾乎都是王公大臣們的親族,我是沒希望了!”
柳展婆婆阖了雙眸,雖有呼吸,俨然神魂離體。
柳展大驚失色,撲在她瘦弱枯朽的身上道:“婆婆,不就是營生嗎?我能找,我能找的!”
柳展婆婆确實無力開口說話,但是她的雙手緊緊地攥着柳展的手,仿佛再說等你的好消息,外婆一直相信你,會一直等你。
月神廟外傳來騷動。近日,因為難民作亂的事情,很多卑囚國人都沒敢怎麼出門,如今卻堆積在月神廟門前,連門檻都要被踏破。
柳展趕忙上前攔住:“喂喂喂,你們要做什麼?”
“柳展兄弟,快,我們要去看月神大人的神像!對了開過光的符箓也給我們,都賣給我們!”
柳展疑惑問道:“怎麼了?怎麼了?你們之前還嫌我做的不好!”
“還能怎麼了,國主給月神塑了一個金身。我們也要跟随國主,為月神大人塑像,所以來看看月神廟中的神像長什麼樣子!才好依葫蘆畫瓢!”
金身?塑像?柳展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卑囚國的民衆們如潮水般,湧入本來并不大的城西月神廟中。有的手上拿着紙筆,有的手上直接捧着截木頭,拿着小刀就開始雕刻起來。
人群如此瘋狂,柳展覺得自己如果不跟他們一樣也拿着一個月神像,萬一月神大人不保佑他怎麼辦,也變得焦躁不安。
城西月神廟中的月神像是很久之前由一位技藝高超的工匠打造的。雖然年代久遠,卻眉眼靈動,十分端莊祥和,普通人的手藝怎麼能比得過專業的工匠呢?更别說民衆們三下五除二便潦草地模仿完了。一幅幅千奇百怪,不忍直視的畫像和一個個坑坑窪窪的木刻雕像由此誕生。
隻是它們讓人感受到的不是敬畏,而是古怪。
衆人毫不察覺,情緒高漲地繼續道:“還沒點睛呢?快點睛吧!”
柳展攔下他們:“你們難道不知道神像可不能随便點睛的嗎!書上說,給神像點睛容易沾染上一些不幹淨的東西。”
衆人道:“不點睛怎麼靈驗呢?而且你月神廟裡的神像就是點過睛的呀?”
柳展也是一知半解,但他還是全力勸解衆人道:“請神點睛要擇良辰吉日,沐浴齋戒,準備專門的儀式念咒開光的!”
衆人道:“你會嗎?”
柳展被嗆了個正着,他一心考取功名,哪裡會這些東西。他趕緊在神台下左翻右找,好不容易摸了本發黃的冊子出來。
“這是金光咒,你們好歹也要念一遍這個。”
有人接了過去,那上面的字并不好認。衆人面面相觑:“柳展,現在月神廟裡怎麼隻有你一個人了?”
柳展幾乎是翻了個白眼:“這幾百年來,月神廟中,香火繁多,沒有人祭祀其他神仙。所以在卑囚國,其他神仙是沒有信衆的,傳播其他神仙的信衆也是沒有前途的,所以他們就走了。如今真是,沒有人會,沒有人會了!”
衆人無奈,卻又不可能放棄,他們一鼓作氣:“沒事!沒有人,我們就自己來!不就是念咒點睛嗎?不是是那麼大事啊!”
柳展心生畏懼,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他剛想退縮,卻被一個人攔住,那人手裡拿了兩個月神大人的木雕,冷不防塞了一個到柳展的手中。柳展目瞪口呆之間,聽那人說道:“柳兄弟,聽說你落榜了,給你一個,說不定以後還能保佑你登科及第!”
柳展拿也不是,因為那神像刻的實在是醜陋粗鄙,他不拿也不是,那再怎麼說也是月神的木雕,扔掉了豈非不敬神明!他閉緊雙眼,心中茫然,不知所措。
“點吧,點吧!”
“唉,你怎麼不給你的木雕點睛呢。”
“不用點,你看我拿刀子一剜,這不就是眼睛了嗎?哈哈哈!”
畫完刻完之後,衆人又對着自己的傑作發願禱告,什麼願卑囚國安定,風調雨順呀,家人平安,整整齊齊呀,難民趕緊退散啊之類的。
遠處的驚馬山山巅上面,閃過一道金光。有誰見過這種場面,衆人以為是神明顯靈,要知道,對他們來說,卑囚國雖然時代祭祀月神,可月神大人從來沒有在他們面前顯靈過。那道金光降落在驚馬山上,不由讓他們想到是月神降靈的痕迹,驚呼聲高喊聲不絕于耳,興奮激動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