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你們看那是什麼?”難民中有人指着驚馬山的位置高喊。
相師聞言扭頭,隻見一大片茫茫的白雪從驚馬山的山巅上摔跌而下,如洪水般沖着山下奔湧而去。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場面,映入眼中的不光是山上的雪,簡直是整個驚馬山都傾倒過去了一般。驚馬山下是什麼不言而喻,有樂猰居住的小村莊,有卑囚國!
相師召來雲泰留給他的那片騰雲,不知為何那團雲在雲泰手下呈現烏雲的狀态,但被相師使用之後,它逐漸變得生氣騰騰。藤條竄入難民中,幹淨利落地将他們擊倒在兩側,又環着樂猰的腰,再次給他拎了回來。緊接着,他驅使騰雲向着卑囚國的方向疾馳而去。
相師慌張道:“大概是雪崩了!”
樂猰颔首,他方才也目睹了。可這會兒他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氣,相師緊握着他的手臂,不知道從何說起:“你……你……”
樂猰垂着頭,口中呢喃着:“為什麼要救他們?為什麼要救他們啊?”
如同質疑,如同不解的叩問。可即使如此,樂猰也始終不願意向相師投去責備的目光。相師聞言一驚,垮下了肩,手掌卻在離開樂猰肩膀的時候,被樂猰猛地一下緊緊攥住。
樂猰和他站着的極近極近,樂猰把頭慢慢地擱在相師的肩頭。如果要放在以前,按照相師的個性,早就把樂猰推開,甚至于把樂猰掀下雲後,還會探出頭去看看能不能摔死他。
可這次他沒有,他能感覺到樂猰在他頸邊的抽吸,用高挺的鼻尖戳着他細薄的肌膚,動作親昵,渾如一頭剛發狠完又開始撒嬌的猛獸。
但凡是血肉之軀,受傷之後都習慣躲在、依在自己信賴之人的身旁尋求慰藉。相師對此心有體會,斜望着樂猰道:“你很痛嗎?”
樂猰道:“在這個身軀裡面,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一個都躲不過,自然傷病也是跑不掉的。”
相師鬼使神差地扶着他的頭,手掌煨着他的臉:“那你本來的身體呢?”
樂猰道:“丢了——”
相師緊着眉頭:“我能相信你嗎?”
樂猰道:“玉蟾兄若不信,便毀了我吧!”
相師苦笑着:“我聽過求情讨饒、聽過巧言蜜語,就沒聽過你這種要求啊!”
樂猰蓦地想起什麼似的,身體顫顫地脫離了相師,看着他白袍上沾了星星點點的髒血,露出心痛的表情:“抱歉,弄髒你了!”
相師笑了笑道:“無妨。”他把樂猰拉到自己的身邊,認真問道:“我們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認識?”
無論是在玉京還是在凡界,相師都呆過很長一時間,有因緣邂逅也不是什麼難得的事情。更别說,依照相師的本事和個性,不知道結了多少善緣,投桃報李之人并不在少數。隻不過其中多數都似萍水相逢,也不期待他們能做什麼。
樂猰沉默良久方道:“玉蟾兄,等把難民順利地趕走,我便同你開誠布公講個清楚。”
伫立在雲端上,能見到下面的人如蝼蟻一般,聳動遊走。台階下方,幾個漢子似乎是跑去救援被藤條抽倒的同伴。其中那個領頭的人,相師似曾相識。袖中生出藤條,将那人裹起來,然後倏地一下拽了上來。
“啊啊啊!——”那人尖叫着:“相師道長,相師道長!”
相師凝眸不語。眼前這人正是之前在歲驿館中認出相師的蕭氏兄弟中的大哥。
“相師道長你果然有些本事!你居然會操縱樹藤!啊!”那蕭大此刻被捆住,瞪大了眼睛,十分驚恐地俯看着越來越遠的地面。
當日有不少難民跟着蕭大的書生弟弟叫他大哥,相師聽了去,今日又見他領了不少人,料定他是難民中負責謀劃的角色,于是一見到相師就提了他來。
“我問你,公主呢?你是不是知道卑囚國公主去哪裡了?”
蕭大表情痛苦,快要窒息,艱難地搖着腦袋。他的笑令人惡心:“你覺得一個嬌滴滴的公主,落在我們這一群爺們手裡,還有好日子過嗎?”
這話什麼意思不言而喻。被綁起來的公主,那就是不帶刺的花,想摘就摘,想采就采,任何淩辱蹂躏都不需要絲毫顧慮。
蕭大用那猥瑣粗鄙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相師,相師二話沒說,直接往他眼睛上抽了過去。
“怎麼?我問你到底在哪?别跟我說些有的沒的!”
蕭大道頓時被打得眼冒金星:“不知道!是被别人綁走的!”
相師幾乎是怒吼道:“誰綁走的?那人說了什麼?”
蕭大翻出了眼白道:“那是個紅眼人,公主性格暴烈.......他說......他有方法制住,然後他就帶公主走了......”
樂猰近乎在祈求:“玉蟾兄,把他扔下去!我們回城!”
甩在半山坡上相師才收了藤條,把蕭大給扔下去,看着他順着山坡,跌跌撞撞滾落下去,最後卡在一塊巨石下方,動彈不得,惹得一群人跑過去查看蕭大是死是活。
樂猰咬緊牙關,一言不發。相師從背後把他攬了過來,異常清晰地感受到他在發抖。樂猰這下如同得了準允,貼着相師靠得更近,想要把他整個人圈住似的。樂猰輕蹭了下相師的脖頸,相師雙唇翕張,微微側頭,眼眸裡全是驚訝。
可惜,他們現在不知道的是,放走蕭大是一個日後無比後悔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