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頂紅色蓋着帷帳的轎子也貼着宮城下方疾行而來,看那花團錦簇的模樣,似乎正是花轎。民間娶親會趁着黃昏之後進行,天黑之前迎親過門,不過這個時點似乎有些晚了。
那轎子簡陋窄小,坐在裡面的人想來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小姐。奇怪的是,兩個轎夫一前一後擡着轎子,像使了九牛二虎之力,連臉都憋得通紅。興許新娘子重了點,或者轎子上帶着行李,相師沒看出有什麼異樣,任他們從面前路過。
相師見了道:“唉,現在可不是什麼辦紅事的好時候。”
樂猰道:“若放在往年,中秋佳節迎親的絕對算不上少。”
相師笑道:“怎麼,你也有想娶的姑娘嗎?”
樂猰搖了搖頭沉悶了下去,相師見他實在禁不起調侃,兩個人繼續之前的計劃,他們要潛入宮城一探究竟,弄清楚為什麼宮城的守衛突然被撤離了,為什麼宮城對卑囚國城内發生的種種怪事,什麼舉措都不采取。
此刻的宮城就像一隻沉睡的黑色巨獸。兩人貼着牆角,日常議政的前朝黑黢黢一片,沒有點燈,隻有寥寥數個宮人和侍衛看守。
相師歎了口氣道:“沒人就走,主要是要找到國主,看看他到底藏着掖着的在幹什麼。”
樂猰小聲道:“玉蟾兄,我覺得公主就在宮城裡。”
相師“啊”了一聲:“你又聞到了?”
樂猰道:“因為在外面沒有找到公主。卑囚國王族身上有一股遲鈍的味道,在被七情六欲充斥着的凡界很明顯。”
相師一驚,一來是不懂什麼叫做遲鈍的味道,二來當日劫走公主的那個家夥有點神通,他覺得樂猰的斷言太草率了,道:“那又如何,說不定公主被帶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樂猰道:“那為什麼又要封鎖宮城?”
相師沒答話,後悔沒提早在公主身上也留個符印,以防不測。
樂猰繼續道:“我擔心是國主故意把公主藏起來了。”
相師咬着牙道:“你倒是很敢猜啊,那可是他的親女兒啊!”
樂猰道:“在凡界什麼事情都不稀奇,親女兒又如何?隻不過卑囚國一直太平,兒女妻妾錦上添花,一旦發生動亂推出家眷去犧牲去向敵人讨饒的不在少數。”
相師過去在玉京也不是單靠擺設就立足了的神明,自然明白樂猰的意思,隻不過他不明白為何樂猰說得如此不留情面:“你之前遇到過這種事情嗎?”
樂猰道:“難道玉蟾兄沒有遇到過?可能玉蟾兄見過但是不記得了吧。”
這句話似乎給相師提了個醒,就看眼那被安排在南玖澤的菱花神女,便知道尚有不受重視的女兒在前,何況國主身邊臣屬平庸,萬一受到了有心之人的蠱惑,無法分辨是非曲直,也是有可能的。
神明是有通天之力,可一直都是凡人在創造、維持、甚至舍棄神明。神明多接受凡人的供奉,滿足他們的祈願,兩者能和諧共處千年萬年,到頭來還是無法觸及一些最本質的東西。這些最本質的東西恰好是的藏得最深,是最容易被遺忘甚至是被美化的。
凡人的祈願大多都是私欲,從私欲而來的功德,究竟是一種什麼法力?
相師勾起嘴角:“你不怕有什麼事,我先把你犧牲了?”
樂猰想都沒想:“聽憑處置。”
相師苦笑道:“如果真有解決不了的事情,犧牲你也無濟于事啊。”
樂猰道:“若是我願意呢?”
相師一向樂觀,不願做這些無謂的設想:“咱們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國主,然後想辦法讓他開口說明情況。”
樂猰點頭同意。既然前殿尋不到人,他們向後寝以及少祖山的方向而去。樂猰道:“前方是國主居住的寝殿,可以透進月光,故稱夜光殿。”
相師聞言:“那好,更方便我們行事了。”
等到了殿宇旁,相師一個縱身飛上了夜光殿的屋檐。銅雀硯瓦上遍灑柔光和清輝,似乎與天上的滿月隻在咫尺之間,屋檐上果然有一處無所遮蔽的空洞,透過那處看去,能看到夜光殿的種種華麗陳設。隻不過裡面隻有侍從官,連國主的身影都沒看見。
相師在屋檐上沖着樂猰擺了擺手表示沒有。
就在此時,相師聽見了來自北面的念經聲。低沉、陰郁、磨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相師想閃現在那些念經的人身邊,然後再每人賞他們一記鐵拳,讓他們立刻住嘴。
樂猰跟着爬上了夜光殿上陡峭的屋檐。動作雖然沒有相師快,但相師在哪他好像也想在哪似的,一步都不肯落下。
“你蹲着點兒啊。”相師怕他被發現了,連忙拍他,右掌撐在樂猰的肩頭,生生把他給按了下去,讓他蹲在自己的腿邊。
樂猰道:“我想幫你把耳朵堵住。”
相師笑道:“你不如去幫我把他們的嘴封住。”
樂猰道:“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少祖山,恐怕是有人在月神廟中唱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