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令禾猛地轉頭,探究的目光射向景若虛,說起來這二人自進門起便沒有交流,她還道是又拌了嘴,看來另有隐情。
感受到許令禾的目光,景若虛無奈苦笑,不是說好先不要提的嗎?
“小禾,我要走了。”他神色平靜,好似在說什麼與他無關之事。
“為何?”
“我爹在中州遇襲,家中小妹還小,我得回去主持大局。”景若虛側首,一雙黑沉的眸定在許令禾的臉上,“歸期…不定。”
“他還要帶走景珺。”溫雨遲嘴角緊抿,接着道。
許令禾想起那個小偏心眼兒,有些意外:“啊?”
“七日前,我們給孤院的孩子們測了靈。隻有兩個孩子有靈根,我和阿遲用秘境所得換了兩個外門的機會。剩下的孩子……總之,珺珺我要帶走。”景若虛話語中是不容置疑的果決。
信息量太大,許令禾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溫雨遲卻猛地轉身看着景若虛,胸口起伏,怒不可遏道:“你這番話什麼意思?誰會和你搶不成?不歸便不歸了,誰稀罕再見到你!”疾風驟雨般的話語似刀子紮進景若虛的心,可未待他解釋,溫雨遲就已奪門而出。
韋雙靖同許令禾對視一眼,便跟了上去,出去時還順帶狠踩了景若虛一腳。平日裡看着精明,實則也是個蠢蛋!
許令禾沒有錯過溫雨遲泛紅的眼角,她能明白溫雨遲的心情,不是因為突然的離去,而是這番語帶疏離的話,是他好似想撇清一切的态度。
“什麼時候?”
“後日。”景若虛雙手握拳。
凝視他頹然弓起的背脊,一時之間,許令禾覺得她好像從來沒真正了解過景若虛。
天邊最後一絲霞光沉海,許令禾怔怔地看向窗外,又移到景若虛點燈的手上。
“那便……一路順風。”
少年總期待當下便是永恒,可命運暗手輕撥,早已安排好所有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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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
景若虛擡手打斷忠仆的催促,一雙桃花眼目不轉睛地端詳玄靈宗山門的石匾,腦海中是七年前他一個人從中州來到這裡參選的場景。
昔年往事流轉,青苗抽條成木,他也要離開了。
他走上靈舟,卻猶豫着停住。蓦地轉頭,最後再掃了眼空無一人的山門,低頭掩住眼中落寞。
“走吧。”景若虛道。
而不遠處的快意樓,許令禾三人靜默地立在頂端,看着靈舟起航又從她們頭頂飛躍,徹底消失在中州方向。
中洲
水岸邊,一雙手撫起水中翻了肚皮将腐未腐的金鯉,動作輕柔地埋進一旁的樹下。
“說了多少次,不要給魚喂太多。”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呢喃道,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上顯出幾分遺憾,這已是本月第……不知道多少條了。
站在他身側的侍女卻不敢作聲,下颌緊繃着,連呼吸都極力放輕。
而那男子并不在意侍女的沉默,獨自倚靠在矮桌邊,隻顧着數池中還有幾尾金鯉。
她身後長廊傳來一陣腳步,旋即一道沉悶的男聲在她頭頂響起:“下去。”
侍女如蒙大赦,福了福身便轉身離去。卻在即将踏上長廊的一瞬間,被靈力凝成的金線穿胸而過,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先前喂魚的男子放下手,漠然的臉上沒有波動,也不去看身後之人:“忘争,魚兒怎就不聽話呢?”
忘争在離男子幾步遠時單膝跪地,俯首低聲道:“景程弘已成廢人,他的獨子今日離開玄靈宗了。”
“哦。”
“那隻鳳和藍璋的廢物孫子如何了?”男子長睫輕擡,一眼不錯地盯着魚群中最大的那條鯉。
“得了傳承的天狐沒探到消息,藍璋的孫子…尚有口氣。”
真是惹人厭煩。
“可惜。”男子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缺了一根小指的右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口杯中紅色液體,“藍璋這餌食,也是時候該為我們換個大物了。便還他的寶貝孫子吧!”
“……玄靈宗啊,也存在很久了。”
忘争并未接話,始終垂着頭。直到男子離開他才從地上站起,神色複雜地斜視方才那個侍女死去的位置。
屍體早被影衛悄聲清走,連血迹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