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化解此氣,唯有蘭啻水。”晉元爺爺的嗓音不高不低,卻讓一向泰然自若的郎殊恍然失神。
“怎麼了?”喜爾自他身後鑽出來,背手立在他身前,在他緩神期間,雙目靈動地觀察他。
這是一張過于精緻的臉龐,勻稱白皙的五官透着端正的少年氣,一雙深沉陰郁又眼波深邃的紅眸,恰到好處地将之中和,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是既純良無害,又充滿未知。
這種未知往往是危險的,也擁有極緻的誘惑力。
喜爾一時入了迷,全然不知他已緩過神來,正聚精會神地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比如她向他無限趨近的上半身與蠢蠢欲動的手指。
他饒有興趣,在最後一刻才打斷她:“你在做什麼?”
“沒,沒什麼,啊!”她慌慌忙忙地擺正身體,那知郎殊一側身,讓她直接摔了出去。
眼看鼻尖就要撞上屏風,身子就像被人向後拉了一把,停在距離屏風一寸之前。
“哎。”琉青見此,收回擔憂的目光,轉而看向一言不發的郎殊:“你可知道應到何處取這蘭啻水?”
郎殊轉過紅眸,深若靜水:“你為何想到問我?”
“慕少俠,老朽所了解的大多都是道聽途說,遠不及少俠半分,若是别的事就罷了,可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還請少俠鼎力相助。”晉元插入其中,他的話隻說一半,讓知情者自知。
郎殊将視線由琉青的身上,轉移到晉元的身上,模糊的輪廓下是枯瘦如柴的老人身軀沒錯:“您認識我?”
“不認識,但老朽見過很多人,也經曆過不少的大小事,想要通過皮相看穿一人的本質,算不得一件很難的事。”晉元擺手,枯黃的眸子星光離散,應是回憶起了過往,難免感懷。
郎殊轉身,向茶桌走去:“相傳在很久以前,無恙城中的男女成親前夜,會用蘭啻水沐浴洗塵,所以蘭啻水也被稱作姻緣水。”
他倒了一杯茶,剛舉杯至唇邊。
“莫非鵲印橋下的流水就是蘭啻水?”喜爾開啟頭腦風暴,自顧自地猜測。
此話一出,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郎殊,他輕扯了下嘴角,點頭:“是。”
三人同時舒了口氣,琉青性急立刻就要出門,喜爾追上他要與他同去,郎殊擡起手杖,攔在她身前,說話間他垂下竹竿,移步到她面前,用身體攔着她:“我另有一個地方要去,需要一人陪同。”
這一拉一扯間,琉青早跑沒影了,喜爾看了看身前的人,懊惱地埋怨:“欠了你的。”
他順嘴就接了過去:“那不是正好?”
兩人同是往鵲印橋的方向走,不過是最終位置的所處高度不同,琉青去的是鵲印橋的下方,而他們到的是鵲印橋的上方,一個名為南歸寺的地方。
南歸寺的頂檐上,千百隻鵲鳥聚集停歇,遠看近看都像一層厚重的霧,給人帶來不好的預兆,再看這人迹罕至的周圍,就知道不止一人這樣想。
來這樣的寺廟能求什麼做什麼,喜爾并不敢深想,她隻能低着頭看腳下的路,确保自己不會因突如其來的變化吓到滑倒。
“小耳朵,是你的乳名?”郎殊挑起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
“不是,但大家都喜歡這麼叫。”她悶着頭朝前,說到這裡不知為何,沉重而無奈地歎氣。
郎殊聽來,意會成另一個意思:“不喜歡?”
“啊,什麼?”喜爾沒聽清,正要轉頭詢問時,後方的郎殊忽然上前,以掌心将她的雙眼遮擋:“别擡頭。”
她聽話地低下頭,無意間撇到腳下的陰影層,由衆多鵲鳥聚集組成,鵲鳥揮動翅膀,陰影随之生出空隙。
這群鳥從他們踏足這片區域起,就在悄無聲息地向他們靠近,此時見被發現,它們惱火不已,開始瘋狂地鳴叫。
它們叫得越來越起勁,風聲急促,海水翻湧,石山垮塌……局面愈發不受控制,喜爾好幾次都差點被裹入飓風中,幸好郎殊一直拉着她,兩人在狂嘯的風中遊走,衣衫被奔騰而起的海水打濕。
喜爾在一聲聲轟鳴的巨響中,聽到琉青的呼救聲,繼而在掀飛的海浪上,發現無法停駐的他。
她一直緊張地盯着,手指用力地掐着郎殊的手臂,隻見琉青接連被海浪卷起,海浪一層層疊高,竟将他直接送到了他們面前。
“啊!!!”驚魂未定的琉青失聲慘叫,以撲向地面的姿勢,要與大地來一個親密擁抱。
郎殊施法拉了他一把,隻拉了一小把,因為下一刻,他還是跌了下去。
他累得慘兮兮,爬在地上大口喘氣,喜爾走到他身旁,滿眼可憐地摸他的腦袋:“吓壞了吧,不怕不怕啊。”
“什麼朋友啊你們,竟然見死不救!”琉青拳頭砸地,翻身起來瞪着他們。
喜爾背着手,小碎步跑到郎殊身後:“不是他對你見死不救,是我對你見死不救。”
琉青看向郎殊,他仍是一副無所謂謂、閑淡春風的樣子,既不邀功也不解釋。
于是他便知道,喜爾所說八九不離十。
他猛掌一拍地,追着喜爾而來:“喜爾,虧我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你就是這樣對待我的?”
他連聲質問,喜爾躲閃不及,被他一把掐住右臂,再毫不留情地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