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梅這個人,曾經讓女子監獄的警察都很頭疼。
她入獄時年紀不大,隻有21歲,但精神狀态很不好,易怒狂躁,聽到金屬碰撞聲會踢打監舍鐵門,談話中提及“鈴铛”二字時會咬破嘴唇,每天夜裡頻繁驚醒,情緒極度不穩定。
獄警與她談心時得很小心不要觸及她的敏感點,否則她會不顧一切跳起來,對獄警又撕又咬。
她的勞動改造效果很不好,一般釋放出獄後不到三個月,她又會再次因為盜竊回到監獄,面對法官與警察時絲毫沒有半分畏懼,吊而郎當地回一句:“不偷,我怎麼活?”
姜淩作為罪犯檔案管理員,看過獄警給她做的心理評估報告,結論是:
1. 精神障礙:創傷後應激障礙、偏執型人格障礙;
2. 危險性評估:再犯風險指數92%,暴力傾向與情境觸發高度關聯;
3. 改造難點:對“小月”的偏執崇拜構成封閉認知體系。
可是,小月姓甚名誰、家住哪裡,沈小梅并沒有交代清楚,但她提及“小月”時眼露崇拜與歡喜,她說小月一身白衣仙氣飄飄,衣服幹淨得像雪一樣。還說小月就像觀音菩薩一樣,從來不嫌棄她髒,為她取名字,給她做吃的,教她認字,還給她講睡前故事。
沈小梅入獄前收繳的個人物品中,有一個銅制的自行車鈴铛,頂部有凸起的鳳凰浮雕,這是車牌标志,側面鑄有拼音“FENGHUANG”,底部則刻着一個字:髒。面對獄警的詢問,沈小梅說鈴铛是小月留下的寶貝,不能丢。
現在金烏路派出所出現偷盜自行車鈴铛的事件,難道與沈小梅有關系?
想到這裡,姜淩跟在案件組同事身後,緩步來到警務大廳。
李振良一看到她便關切地說:“你來做什麼?剛剛姚所不是說了接下來你隻需要專心做宣傳手冊嗎?”
姜淩:“我想看看。”
李振良倒也無所謂:“行,你要是想參與,那也歡迎。”
警務大廳裡,報案的中年婦女正用手帕擦拭額頭的汗水。她的自行車斜靠在門口,車把上光秃秃的隻剩下螺絲孔。
“警察同志,我這可是原裝的鈴铛,銅的!再配一個同樣的得花我15塊啊。”她的聲音帶着哭腔,“到底是哪個天殺的,怎麼連個鈴铛都偷?”
李振良蹲下身檢查車把,金屬表面殘留着新鮮的劃痕。
“這人也是熟手了,我記得去年報案的時候車把上劃痕有十幾處,深深淺淺的,這回劃痕不僅少,還淺了許多。”李振良一邊嘟囔着,一邊從褲兜裡掏出記錄本。本子上貼着一張現在流行的不幹膠貼紙,似乎是位知名的港台明星的頭像照。
察覺到姜淩的眼神,李振良沖她揚了揚記錄本,指着不幹膠貼紙笑着說:“翁美玲,我女兒的偶像,你喜歡?”
姜淩擺了擺手:“沒。”
李振良是個話痨,一說起自家女兒來滔滔不絕:“我姑娘才七歲,就曉得追星了,買了一堆翁美玲的貼紙,逮哪貼哪,嘿嘿。”
他又口袋裡掏出錢包,指着内夾裡的照片,得意洋洋地說:“怎麼樣?可愛吧?像不像我?”
姜淩的目光落在那張小小的彩色照片上。小姑娘穿着條白色泡泡裙,頭上戴着個小珠冠,紅通通、胖嘟嘟的小臉,大眼睛亮晶晶的,像個精緻漂亮的小公主。
美玲,真是個好名字。
姜淩記得,沈小梅曾經在食堂抓住一個犯人往死裡揍,她的理由很奇葩——
“為什麼叫美玲?你為什麼要用這個玲字?我一聽到鈴铛響就頭痛,我打死你這個賤人!”姜淩至今記得她瞳孔中閃爍的瘋狂光芒,像兩簇在黑夜裡燃燒的磷火。
報案的中年婦女坐在椅中,嘴裡依舊說個不停:“我這可是鳳凰牌,鈴铛是銅的,鍍了鉻,貴得很。真是殺千刀的!警察同志,你們一定要把這個偷單車鈴铛的小賊抓起來,讓他給我賠錢!”
接警的劉浩然盡職盡責地做着報案記錄,周偉拿出相機,對着鈴铛被盜的部位拍照存檔。
李振良溫和地安慰着報案人:“王翠敏同志,您的報案我們已經受理,接下來一定好好調查。不過你也知道,自行車鈴铛屬于車輛配件,體積小、價值低,取證不容易。你放心,我們所長說了,群衆事,無大小,我們一定會認真走訪調查,争取早日破案。”
報案的王翠敏見警察态度這麼好,心情也好了許多:“行吧,我還得回家做飯了,先走了。你們要是有什麼消息,一定要通知我啊。”
劉浩然整理着報案記錄,周偉笑着說:“您好走,放心,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的。”
等到王翠敏離開派出所,劉浩然歎了一口氣,拿鋼筆點着報案記錄道:“從去年開始,這已經是第12起類似報案了。”
周偉也跟着歎氣:“是啊,你說誰會偷自行車鈴铛?”
李振良提議:“查一查修車的攤販?說不定就是他們偷的。”
劉浩然搖頭:“我們走訪過失竊附近的修車攤,沒發現異常。雖說換個鐵鈴铛隻要二塊五,但好歹也是錢嘛。”
周偉比較細心:“不是鐵的。我記得這12起失竊案裡,全都是鳳凰牌原裝銅鈴铛,價格要比普通鐵鈴铛高不少。”
劉浩然也想起來了:“哦,對,全是銅的,一個得15塊。這人也是有眼光,專挑貴的下手。”
李振良再一次發言:“有沒有可能是小孩子手欠,覺得鈴铛好看,閑着沒事搗蛋?”
周偉擡了擡手:“有可能。你想啊,如果是專業的小偷,有那功夫下鈴铛,不如直接偷車,不僅動靜小,倒手還能賣百把塊錢,性價比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