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N市，秋老虎依舊肆虐，空氣中彌漫着燥熱的因子。

陸小柏老宅的院子裡，那棵老槐樹卻固執地撐開一片濃密的綠蔭，灑下斑駁的光影。

王教授又來複診了一次，依舊是那套望聞問切，細緻入微。

他調整了藥方，中藥的苦澀氣息便又一次在家中彌漫開來。

向明珍的精神頭看着比前陣子好了些，偶爾還能在陸小柏的攙扶下，在院子裡慢慢走上幾圈。

隻是，那蠟黃的面色和日漸消瘦的身形，還是像一根刺，紮在陸小柏心頭。

這天午後，陸小柏剛幫母親擦洗完，門鈴響了。

陸小柏打開門，竟是吳莳。

他比上次見面時黑了些，也壯實了些，眉宇間多了幾分成熟的沉穩，少了些許年少時的跳脫。

手裡提着一個精緻的禮盒，見到陸小柏，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

“小柏，阿姨怎麼樣了？”吳莳的聲音依舊爽朗。

“吳莳？你怎麼來了？”陸小柏有些意外，忙側身讓他進來，“快進來坐，媽剛睡下。”

兩人在客廳的舊沙發上坐下，陸小柏倒了水遞給他。

吳莳将禮盒放在茶幾上，接過水，“我托朋友從國外帶了點東西，說是對阿姨的病有好處，你看看。”

陸小柏打開禮盒，裡面是幾瓶包裝精密的進口抗癌靶向藥，還有一些營養品。

她眼圈一熱，聲音有些哽咽：“吳莳，這……太貴重了。”

這些藥，她之前也查過，價格不菲，而且國内很難買到。

“跟我還客氣什麼。”吳莳擺擺手，神色坦然，“當初在學校，你可是我的同桌呢。你的媽媽，那也是我的長輩，盡點心意是應該的。”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陸小柏略顯憔悴的臉上，“你瘦了，也憔悴了不少，要照顧好自己。”

陸小柏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這些日子，她确實心力交瘁。

“戚枳光呢？他沒陪着你？”吳莳狀似随意地問。

“他……公司那邊有事，回深圳了。”陸小柏簡單解釋道。

戚枳光自回去那天，每天都跟她打電話，後來陸小柏還是把他從微信黑名單拉了出來。

而戚枳光舉報自己的母親，這是早料到的後果，她也知道戚枳光此刻面臨的壓力。

吳莳了然地點點頭，沉默片刻，忽然開口：“小柏，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說。”陸小柏側眸。

“我看得出來，你心裡還是隻有戚枳光。”吳莳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他這次回來，對你，對阿姨，确實沒話說。雖然我以前挺不待見他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但不得不承認，他對你是真心的。”

陸小柏沒想到吳莳會說這些，一時有些怔忪。

“而且我聽葉雲博說，他好像舉報了戚氏。那可是他的親生母親，說真的這世上也沒幾個人真的能做到為了大義而棄了親情。”吳莳喝了一口水，臉上浮現出一絲震撼。

“阿光他……”陸小柏呢喃着，“看來我媽說的，他都放在了心裡。”

吳莳自嘲地笑了笑：“以前總想着，隻要我堅持，總有一天你能看到我。現在想想，挺傻的。感情這東西，勉強不來。做不成情侶，咱們還是朋友，對吧？”

“當然。”陸小柏重重點頭，心中百感交集。

吳莳的這份坦蕩和釋然，讓她既感動又有些許愧疚。

“我這次來，除了看望阿姨，也是來跟你道别的。”吳莳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我準備出國了，那邊有個項目，機會不錯，想去闖闖。以後……可能就很少回來了。”

“出國？”陸小柏吃了一驚，“什麼時候走？”

“後天的機票。”

時間仿佛一下子變得倉促起來。

陸小柏看着吳莳，這個從高中起就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陪伴她的十年光陰裡，帶給她歡笑和感動的男生。

此刻就要遠赴重洋，去追尋自己的事業了。

“那……祝你一路順風，前程似錦。”千言萬語，最終隻化為一句簡單的祝福。

吳莳笑了，笑容裡帶着一絲釋然和對未來的憧憬：“借你吉言。你也要好好的，照顧好阿姨，也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随時給我打電話。”

吳莳離開後，陸小柏給戚枳光發了一條微信：“吳莳後天出國了。”

但并沒有得到及時的回複。

兩天後，陸小柏去機場送吳莳。

機場安檢口前，吳莳轉過身，張開雙臂，一把拉過陸小柏，把她抱在懷裡，就像抓住一片羽毛一樣輕。

很短暫，卻像是一個鄭重的儀式。

“小柏，再見。”吳莳埋在她的肩頭，音色沙啞。

“再見，吳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