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一直在連軸轉,季蕪回到家後,忽然覺得一點精神也沒有了,也沒先墊個肚子,洗了個澡就往床上一躺,沒一會就睡着了。
隻是睡着前還隐隐約約想着陳聲到底是怎麼想的……等醒了得跟他好好聊聊…………
還有一堆事沒問呢。
或許是因為思緒有些亂,季蕪又夢到了季卿成。
畫面有些模糊,季卿成的臉看着不太清晰,但握着她的手仍舊是熟悉的溫度,夢裡他又不知道說了什麼話,季蕪聽不清,但想想也是在唠叨她要注意身體……
季蕪想想算了,要不别讓他擔心了,就想起來,可眼皮沉重得怎麼也睜不開,頭也感覺昏昏沉沉的,她掙紮了一下,發現握着她的手松開了,往她額頭上貼了一下。
又過了沒一會,額頭上忽然被貼上一層冰冰涼涼的東西。
舒适的溫度讓季蕪稍稍清醒了點,然後感覺到熟悉的溫度再次握了下她的手,很快放開後,模糊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發燒了,得先吃個藥。”
季蕪根本沒聽清,隻覺得這會意識已經不由自己,除了任人擺布什麼也做不了了。
于是那道聲音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再次響了起來:“我知道你現在起不來,我直接喂你吃藥好不好?或者我……給你套件衣服,帶你去醫院。”
這次季蕪總算聽出來這聲音是誰的了。
腦子裡忍不住想,也不知道陳聲是什麼時候來的,他是敲了門沒應才直接輸密碼進來的嗎……
他剛剛還說她發燒了。
發燒了。
她覺得自己大概幾百年都沒發過燒了,這次也不知怎麼了。
意識到自己發燒後,季蕪忽然覺得眼皮也沒那麼沉重了。
緩緩睜開眼睛時,她眼見陳聲從門口走進來,一隻手裡端着一杯溫水,另一隻手拿着一顆藥,然後在她床邊坐下。
因為有些日子沒見,季蕪一時間忘了反應,眼睜睜看着他把藥遞到了她嘴邊,手指碰到了她的嘴唇。
她才反應過來,擡起沉甸甸的手想接過來,但陳聲像沒看見她的動作似的,仍舊保持着剛剛的姿勢,低聲說:“張嘴。”
季蕪心想,算了。
隻是喂個藥而已。
她微微張開嘴,把藥丸咬住,随即喝了口陳聲遞過來的溫水,咽了下去,正想開口問問陳聲什麼時候來,眼睛先被人蓋住了。
“先睡一覺吧,起來再說。”
季蕪于是又閉上了眼睛,心裡一邊想着其實不用蓋住她眼睛,她也不太睡得着了,一邊沉沉地睡了過去。
感受到季蕪呼吸漸漸平穩後,陳聲才緩緩把手移開,卻沒完全收回來。
隔着一點微薄的距離落在她臉側時,明顯感覺到她這會的蒼白,連嘴唇也一點血色也沒有。
才一個月沒見而已,就把自己弄成了這樣。
今天要不是柳音讓他來給她送個東西,她估計真就自己在房間裡一直燒下去了。
陳聲一方面覺得她不好好照顧自己,一方面又覺得心疼,手順着往下落了點,不自覺觸上了她的嘴唇。
極度蒼白的,幹燥的,帶着滾燙的熱度。
讓人忽然很想知道這道嘴唇如果染上了深色會是什麼樣子。
這想法一出,陳聲像受到了驚吓般收回了手,然後邁着淩亂又刻意放輕的腳步走出了房間。
他到客廳裡倒了杯水喝才慢騰騰地拿起手機,跟柳音說了下這邊的情況後,常昱恰好就發來一條消息。
邀請他打遊戲。
陳聲手指動了動,回複:【不打】
常昱:【為什麼不打??】
陳聲:【沒空】
常昱:【……】
【高考結束了,志願也填了,你又待在家裡,能有什麼沒空?】
【前幾天不是還拉我通宵,今天就轉性了?】
【還是你姐回去了?】
陳聲一頓,忽然想起來前兩個星期剛出高考成績時,季蕪有給他撥過一個電話,詢問他的成績還有志願。
不過沒講一會她就被人叫走去開會了。
于是前段時間以來唯一的一次通話,一分鐘就結束了。
第二天季蕪給他發了個文件,裡面大概是他這個成績能夠選報的最好的學校和專業,中間還有結合他自己的興趣分析,甚至連以後的工作前景也寫進去了。
想也不用想,這份文件大概又是她熬夜做的。
過程很用心,但語句很簡短:
【這段時間一直加班回不去了,上面的看你喜歡都可以報】
不過當天陳聲還收到了一份禮物,抽出裡面的卡片時,上面寫着他熟悉的字體,修長隽秀——
“小朋友真厲害”
側邊還有個難得的簡筆畫。
陳聲就從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卡片裡,感受到了季蕪含蓄的歉意。
好像無論怎麼樣。
就算她心中有自己的懷疑和疑問,甚至忙得不可開交了,她對他的态度永遠是這樣包容而細緻的。
陳聲最後也沒多看,就報了洛大。
反正他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陳聲在頭頂燈光映照出來的光圈中沉默地站了一會,直到常昱甩過來一個語音電話他才回過神。
閉了閉眼,接起來。
“不是,你怎麼講話講一半人不見了?”常昱語速很快:“——來不來?來一把?”
“真沒空。”陳聲看了眼剛剛被輕輕掩上的房間門,低聲道:“季蕪發燒了。”
常昱瞬間明白過來,緊接着一方面暗暗譴責這人連稱呼都改了,另一方面也忍不住問了下:“怎麼會突然發燒了?”
“最近太累了吧。”
“也是,最近這天氣也不太好,估計也跟這個有關系——那你晚上是留在她那兒了?”
“嗯。”陳聲應道。
常昱猶豫了一下,想到剛考完那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給陳聲發消息沒回,去陳聲家找他時他正坐在房間裡沒開燈,臉色差得不對勁,像是幾天幾夜沒睡覺了。
但除了這個,也看不出來有什麼其他的問題,甚至還願意跟他通宵打遊戲。
常昱猜想可能是因為季蕪,但一直沒敢問,這會聽到,也還是沒問出口,總覺得不合時宜,最後就抛下了一句話:“那沒事了——其他話等見到你再跟你說吧。”
挂斷電話,陳聲把手機放下,從衛生間拿了條新的毛巾,浸濕涼水後擰幹到合适的濕度再拿進去了房間。
季蕪正睡得沉,似乎睡得比剛剛安穩了不少,呼吸都是淺淡而綿長的。
陳聲小心地把剛剛的毛巾替換下來,蓋上了新的毛巾,接下來反複了十多次,直到感覺她的額頭在緩緩退熱後,他才在床邊坐下來,一心一意地看着她。
覺得怎麼看都不夠。
他其實之前想過自己可能誤會了這份情感。
把依賴當成了情愫,把以前最常陪伴在他身邊的人當成了在往後的日子裡最想陪伴的人……可日複一日,夜複一夜,在每個被試卷壓滿的白天,和每個寂靜的夜晚,都讓他一遍一遍地确認了自己最内心深處的渴望。
所有不可言說的,都是印證。
他一度厭惡過自己。
卻又不得不承認和接受。
因為越想抛棄和改變,這份情感便越發深刻,順着時間推移在不見人的地方伸出藤蔓爬滿了滿地。
偶爾這藤蔓會忍不住想探出一個頭,但也會因為看到對方難以理解的臉色而倏地縮回去,然後瘋長得更加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