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聲忍不住輕輕握上季蕪的手，緩緩閉上眼睛，眼皮因緊閉而變得微微顫抖。
窗簾被拉上後，隻有沒關緊的房間門透落了一點微光，他也隻有在這片昏暗中，趁着季蕪還沒清醒過來，小心翼翼地袒露情意。
……
季蕪自覺睡得十分安穩，根本不知道坐在她床邊的人經過了這麼豐富的心理活動。
好久沒睡過這麼長的一覺了，季蕪感覺都把這段時間缺的都補回來了，全身也恢複了力氣，等徹底恢複清醒時，一睜開眼，瞥到還差一點掩上的房間門外透進來一點白日的光輝來。
已經是第二天了。
她眼睛往下一瞥，發現陳聲就在她床邊枕着手臂睡着了。
整個人安安靜靜的。
頭發似乎是比一個月前長了些，有些擋眼睛了。
季蕪看了一會兒，想起身把他叫起來去床上睡，剛一動作，陳聲就醒了過來，直起身時緩緩睜開的眼睛裡含着濃重的困意。
季蕪和他莫名對視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率先移開目光道:“你來床上休息吧。”
陳聲一頓，看向這個房子裡唯一的一張床。
就是季蕪正躺着的地方。
季蕪反應過來，迅速下了床:“我意思是你睡，我去外面。”
“等一下。”陳聲伸手攔住季蕪要邁步往外走的動作，另一隻手把放在床頭櫃上的體溫計拿了過來，低聲道:“再量一□□溫。”
“好。”季蕪接過來，想到外面去量，看着陳聲的臉色，忍不住催促了一下:“你快去睡吧。”
“你……”陳聲看着她，欲言又止了一下。
季蕪手裡捏着體溫計，看着陳聲的時候很容易就想到了他們上次見面的事情，可過了這麼這段時間，這會再見是怎麼也問不出口了。
隻不過面對面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尴尬。
話都少了。
當下大概是剛睡醒腦子還沒複工，季蕪猶豫了一下莫名解釋了一下:“我隻是覺得你很累，現在需要先休息一下。”
不是故意不想跟你講話。
陳聲明顯愣了下，像是沒想到她會忽然說這話。
低頭看着季蕪時，能很明顯看到她此刻有些躲閃的眼神，卻又在看過來時多了點溫柔的歉意，或許是他現在這會看着真挺需要休息的吧。
“嗯。”陳聲難得看到這樣會躲閃的季蕪，應完後竟然輕輕笑了起來。
季蕪一頓，有些奇怪:“你笑什麼？”
“覺得你有點，”陳聲略微停頓了下，像是在斟酌用詞，但說出來的也不像是仔細斟酌過的:“可愛。”
“…………”
季蕪立刻轉身擡腳往外走，面無表情地抛下一句:“你剛剛睡糊塗了吧。”
“我根本沒睡着。”陳聲在身後應，帶着毫不掩飾的笑意。
“……”
季蕪反手把門掩上，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坐下來時，簡直覺得自己有點頭疼了，麻木地給自己量完體溫确認沒再發燒後，才确定自己這頭疼的确是被陳聲氣出來的。
但轉眼她就開始安慰自己，說不準剛剛他是真的沒睡好……
或者真的隻是在客觀評價呢。
裝傻大法果然好用，季蕪很快就把這件事抛到腦後，專心緻志地去準備餐食了。
中途還接到了柳音的電話，關心她有沒有退燒之類的，她應完後說晚上再送陳聲回去。
大概隻過了兩三個小時，中午飯點一到，陳聲就從房間裡走了出來，雖然臉色看着好多了，但季蕪看了幾眼時間，還是猶豫地說了句:“你這麼熬夜又隻睡兩三個小時不會出問題麼？”
“你不也是這樣？”陳聲在餐桌旁坐下，本意是想提一下她這段時間實在太不注意休息了，工作就算了，還要抽時間給他準備志願建議……
季蕪:“所以我不就生病了嗎？”
“……”
陳聲沒覺得自己睡得不夠，相反這兩三個小時雖然時間短，但難得睡得十分安穩，整個人的精神都恢複了大半。
他半晌點了點頭道:“所以你怎麼還熬夜給我整理可以填報的學校？”
季蕪一愣，第一反應是，他怎麼知道我熬夜？
第二反應是否認——“我沒熬夜——而且不是應該整理麼？”
陳聲完全略過了她前面半句話，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緩慢道:“不用整理，我本來也隻會報洛大。”
“噢。”季蕪遲緩地應了一聲，拿起旁邊的水壺倒了兩杯水出來，一杯推到他面前，一杯自己端起來喝了一口，才慢騰騰地又補充了一句:“洛大的計算機專業确實挺好的。”
“不是這個原因。”陳聲很快否認道:“其他學校的計算機也挺好的。”
季蕪裝聽不懂:“雖然都挺好，但洛大離家近點。”
陳聲看着她，忽然笑了下，睫毛低垂，映着明亮的眼睛，半晌，忽然低聲喊了她一聲:“季蕪。”
季蕪被他這直呼名字的語氣喊得腰都直了起來，渾身都有點不自在。
雖然以前也不是沒叫過，偶爾逗人逗過頭了他也會這樣，但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好像刻意壓低、又從齒間輕輕滾過，念得無奈又縱容。
她繃着臉:“你好好說話，沒事喊我名字做什麼？”
陳聲安靜注視了她片刻，直到季蕪實在繃不住了想要移開視線時，他才緩緩開口，語氣變得和往常無異:“以前不是說了要跟你考同一所大學嗎。”
“我以為你随口說說的。”季蕪以前哪能真的把一個小朋友的話當真，甚至在陳聲剛考完那會也沒覺得他非要報洛大，隻是平日裡說着玩的。
“沒有一句話是對你随口說的。”陳聲此刻此刻垂下了視線，聲音輕得很。
季蕪對着這句話琢磨了一下，忽然想到之前的事，便脫口問了句:“所以你真的隻會那一首歌？”
說完她就有點後悔，本來事情都要朝正常的方向拐了，她非得提。
陳聲果然有些訝異地看着她，過了幾秒才回:“我以為你想聽這個回答。”
季蕪:“……”
陳聲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雖然不是真的，但也不是随口說的。”
“…………”
季蕪頭一次發現自己還有不敢面對的事情，她把桌上的菜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平靜道:“快吃，吃完送你回去。”
陳聲看着她笑了下，忽而認真道:“你别多想。”
“……”
季蕪面無表情地垂下眼，心道你都說到這份上了還讓我别多想？
……
吃完這頓“沉重”的飯，季蕪坐在沙發上發愁了好一會兒，最後像是終于下定決心般起身走向廚房，見陳聲剛好洗完碗，便開口道:“陳聲，我……”
剛說沒幾個字，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又是Clara。
“現在回來開會——假期後面給你補回來。”
季蕪麻木地想，真該感謝感謝自己現在沒發燒了。
不對，應該感謝陳聲。
陳聲。
說到陳聲。
陳聲這件事兒怎麼辦呢？
挂掉電話後擡起眼，陳聲先開了口:“等會我自己回去——你，别一直熬夜，注意身體。”
“嗯。”季蕪看着他眼神裡的擔憂，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說不出口，可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便在門框上倚着看了他一會兒，用了最平和的語氣說出來——
“陳聲，你得想想什麼才是合适的，總不能什麼都順着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