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鄒以珩的習慣有點不講道理了。
高中時代,她就習慣過他一次。
那天她陪鄒以珩去診所輸點滴,他們去的偏晚,輸完時診所臨近下班,已沒剩什麼人,關了一排燈。
混混沌沌間,她感到有人拍她肩膀,困倦擡頭,當視線适應了昏白光線,對上正是他的目光。
一瞬間,腦子搭錯弦般,記憶溯回高中畢業慶典那天。
那一年,京大附中考得很好,因幾個好班共用同一批老師,年級前十名的同學一合計,就攢了個謝師宴,祝雲容坐得距離鄒以珩依然不算近,但餘光一瞥就能看見他。
席間,兩人照舊,一句話都沒有說。
那天,受氛圍感染,祝雲容也喝了點酒,彼時她的酒量不及現在,一瓶啤的下肚,人雖沒醉,卻也很是恍惚。
謝師宴結束,已是華燈初上,一切景物蒙了層昏黃暖光。
聽着老師們的寄語,祝雲容醉意上頭,難得生出幾絲人走茶涼的感傷。
鳴笛聲、碎語聲裡,燈光灼得她心慌,她便也是那樣眯着眼、回頭一避,正對上三五步外,鄒以珩笑眼看來的目光。
當日種種,如今想來,渾似王家衛的港風電影。
光是昏的,人的輪廓入眼,泛出重重虛影,具體情境她已記不清,隻記得自己動作異常緩慢,維持着那個回眸的姿勢,站了許久。
她就靜靜看着鄒以珩越來越近,不知何時已站定在她面前。
“大學也在京城?”她聽到他這樣問。
祝雲容點頭。
看來他知道她報了京大,就像她也知道他虧分去了京财的王牌金融專業。
“孽緣啊,”就聽他笑起來,“以後同在京城,又要經常見面了。”
很奇怪,他走得越近,她越瞧不清他的臉。酒意熏染,祝雲容腦子不太拐彎,隻依稀聽見他說要經常跟她見面是造孽。
全憑幾年來的戰鬥本能,她當即就皺起眉頭,梗着脖子跟他吵:“京城那麼大,也不一定會見吧,或許運氣好點,我們就再也不用見了!”
她似乎看見鄒以珩嘴唇動了一下,莫名地,她有點期待他接下來的話。
可也是在這時,班主任叫了她的名字,要最後再囑咐她幾句。
她當然抛下鄒以珩過去。
時至今日,再回想,她才有些明白當時那抹隐晦心情——轉身時她沒有留戀,因為她有恃無恐,就像鄒以珩說的,以後同在京城,自然山水有相逢。
當時不知,再見竟已是九年後。京城真的很大,其間九度春去秋來,沒有誰蓄意為之,兩個人就真的再沒見過。
與高中不同,大學既修課業,又修為人處事,祝雲容逐漸收斂鋒芒,也在摸爬滾打中學會幾分圓滑。她猜自己一定是被生活磨平了心氣,不然京大人才濟濟,那麼多很厲害的競争對手,為什麼沒有一個像鄒以珩那樣,讓她時時刻刻咬牙切齒地哽在喉頭?
雖不知緣由,但祝雲容短短又長長的學生時代,确實隻習慣了他這一個對手。
思及此,祝雲容暗暗想:鄒以珩,呵,多大的臉?總不好當年習慣他,現在又習慣他。那會兒她十幾歲沒見過世面,不知山外有山,可現在她已經是閱人無數的奔三版容嬷嬷plus了!
[封心鎖愛容嬷嬷]:鄒老闆,講點道理好吧
[封心鎖愛容嬷嬷]:你自己不好好工作,怎麼能怪到我頭上?!?!?!
[封心鎖愛容嬷嬷]:都是借口.jpg
[鄒以珩]:真不是
[封心鎖愛容嬷嬷]:放棄吧,憋狡辯了
[鄒以珩]:唉.jpg
[鄒以珩]:你不明白
祝雲容就回:“我不明白什麼?”
鄒狗不語,隻默默發來一句晚安。
不是什麼大事,但祝雲容就是覺着很不痛快。
她抱着枕頭往床上一仰,腦海中又浮現謝師宴那晚,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當時他到底想說什麼?
今天這句又是什麼意思?
祝雲容想知道,又不願再開口問,糾結來糾結去,找到文件傳輸助手擲了顆骰子。
雙數點,天意建議她不問,她就克制地放下手機,播放《胡笳十八拍》漸漸入眠。
淩晨01:27,祝雲容從睡夢中醒來。
她不明白什麼?
淩晨02:31,祝雲容第二次入睡。
淩晨04:46,祝雲容第二次醒來。
秋冬幹燥,她喝了杯溫開水,躺回床上。
他說被她影響了工作,到底真的還是假的?
淩晨05:04,祝雲容第三次入睡。
淩晨05:57,祝雲容第三次醒來。
不睡了!她憤然穿衣服。
他大爺的!就不該跟鄒以珩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