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钰帶走厲風憑的同年,祝華涵喜迎小三上位,祝雲容有了繼母。
繼母尹念夢容貌普通,但身量嬌小,說話溫聲細語,對祝華涵相當順從,是不得志的中年男人很愛的女人類型。
祝雲容瞧不上她,也沒給過她好臉色,她也并不在意,她嫁進來時,就是大着肚子的,據說還是個男胎。
當時祝華涵的原話是:“厲钰那婊子想讓老子絕後,帶走厲風憑那吃裡扒外的東西,隻扔下個拖油瓶給我,但老子又不是不能再生……呵,一次中,男胎,痛快……”
不知是不是虧心事做了太多,就在祝華涵炫耀此事沒多久,尹念夢的那個男胎就發生了胎停,尹念夢身體底子本來就差,又經此事,手術後被醫生告知很難再懷孕。
祝雲容不得不惡毒地承認,對于此事,她是松了口氣的。
她在家中處境已經很艱難,若再添個弟弟,勢必壓縮她最後一點點生存空間,屆時她能不能好好上完學都成問題。
也是此事後,祝雲容終于開始正視尹念夢這個人。
此人沒什麼大本事,還裝模作樣矯揉造作,渾身一股子嬌妻味兒,但就憑她在很難懷孕後,依然能把極重視血脈的祝華涵哄得團團轉,祝雲容敬她是個人物。
祝雲容是個很聰明、也擅長學習的人,從這天起,她行事就逐漸有了變化。
她不再端着一身正氣,整天拉下橫眉冷對的一張臉,而是淺嘗辄止學了點尹念夢的做派,偶爾刻意對着祝華涵服個軟。
總歸祝華涵不能再有别的孩子,晚年得指望祝雲容贍養他,一來二去,對她的态度還真和緩許多,需要買教輔資料和學習用具的時候,張口要錢也容易許多。
對這樣的自己,祝雲容不怎麼喜歡,卻也沒太深刻的抵觸。不過是為了好過一點,不丢人。總歸等她長到十八歲,順利走完高考,她就可以勤工儉學養活自己,再不用這麼窩窩囊囊活着。
可惜在她高二那年,祝華涵的“辛勤耕耘”竟真有了回報,尹念夢的肚子又大起來。祝華涵對這來之不易的一胎相當看重,恨不得拿高額保健品把尹念夢的肚子供起來,祝雲容的生活費自然一縮再縮。
隻差一年,就隻差一年……她就可以完成高考遠遠逃離這個家,偏偏不遂她願。
有時候人倒黴起來,真的很沒辦法。
當時高二年級每周有一節體育課,可以自由活動。
一班的體育課在周三下午的最後一節,很巧,正和鄒以珩他們三班排在一起。
那天她剛得知尹念夢再次懷孕的消息,整個人如遭雷亟,既無活動的興緻,也沒有在操場看書的心思。
京大附中很重視校園綠化,環繞學校有一片真草坪,以一級小石階與周圍隔開。祝雲容就獨自走出人群,靜靜地,雙手抱住膝蓋,坐在小石階上發呆:還有一年多,四百天左右,她該怎麼辦呢……
下課鈴不知不覺響起,接下來是晚飯時間,總歸不急着回教室自習,她就多坐了會兒。
按道理,她呆的地方不該有人路過,可不知怎麼,正想的鼻子發酸,餘光裡突然撞進一個克萊因藍色身影,這麼長時間的習慣,幾乎一見這顔色,她腦子裡就立刻反應出一張臉來。
轉頭一看,果然是他。
祝雲容心情不好,此刻看他更覺不順眼,偏過腦袋避開那抹餘光。
但鄒以珩真是很不會看人眼色,他讨嫌地湊過來,鞋尖欠兒欠兒頂了頂她的,兩手撐着膝蓋彎下腰來,一雙笑眼找着她視線:“不是吧,不會真哭了吧?”
祝雲容承認,就在剛剛,她喉頭确實堵了點顧影自憐的酸澀,但在見到鄒以珩的一霎,立刻就沒了!
笑死,她怎麼可能會哭?
真女人,流血不流淚,隻要人沒死,總會有辦法的!
她就狠狠瞪他一眼。
“我在思考問題,你不要打擾我。”
“思考問題呐,”鄒以珩低頭看了眼表,“建議你換個地兒思考,不然……會有點奇遇。”
祝雲容覺得他在故弄玄虛,男生們總愛裝出一副懂得很多的樣子,她是個有分辨能力的聰明人,當然不會回應這種無聊的小把戲。
她就輕哼一聲,不挪窩。
鄒以珩沒再堅持,卻也沒有走。
他就兩手叉着腰,在她旁邊樁子似的立着,嘴角挂一抹笑。
祝雲容瞟他一眼,低頭,沒兩分鐘又瞟一眼,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傻樂什麼!
這人存在感太強,嚴重影響她思考人生,她就想走。剛擡起屁股又記起是她先來的,她就又坐回去,像他剛才那樣頂他的鞋尖:“你能不能去别處站着?”
“行啊,”鄒以珩意外好說話,“兩分鐘後我就走。”
回教室還得選個良辰吉時?祝雲容覺得他真是有病,導緻接下來的兩分鐘,她的思緒嚴重跑偏,不自覺就拐到“年級第二為何那樣”上。
兩分鐘很快過去,就在祝雲容準備開口提醒他該走的時候,“奇遇”掐着點來了。
18:00整,小草坪的灌溉龍頭準時開始滋水,祝雲容一個義正辭嚴的架勢未及端出,腕上一緊,人已被鄒以珩用力帶起。水線密集,她有點睜不開眼,隻一味地被鄒以珩拉着跑出一段距離。
艹,真就……神特麼“奇遇”。
鄒以珩人還怪好,雖有看熱鬧之嫌,但全程替她擋去大半水線,頭發被打濕一層,他随意向後攏,也不在意身上的水,看着她懵逼的表情,笑得歡快。
祝雲容眼睫挂着幾滴水珠,視野被暈染成水墨畫,大團克萊因藍色在畫中流動,張揚、濃烈。
被藝術所吸引,她目光平靜,凝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