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千頌這個傻蛋,施無畏讓他去,他轉身便蹬蹬蹬上了樓,見到楮知白,一下子樂開了花,掐指使出千裡傳音。
“師尊!三師兄屋裡藏了一個男人!”
衢九塵的聲音幾乎是立刻傳到少年耳邊:“施無畏!立馬給為師滾過來!”
“好——”
少年拖着長音,兩步上樓,倚靠門邊,兩手抱在胸前,以命令的口吻對師弟說道:“吳老幺,回你自己院子玩兒去!”
吳千頌圍着屋内美男上蹿下跳,一時間看直了眼,完全将師兄所言當做耳旁風。
師尊嚴詞命令,少年不敢耽擱,随手開了個傳送陣,将沒見過世面的傻師弟傳送到天上宗某個不知名角落。
人剛送走,施無畏關門的功夫,再返回去,發現男人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漆黑的瞳孔如萬丈深淵,讓人看不懂也猜不透。
“這麼看着我作甚?”
施無畏打開衣櫃,把前段時間二師兄買大了的衣裳翻出來甩床上。
“試試,應該能穿。”
楮知白一言不發,當着施無畏的面,解開腰間的結,外衫随手往地上一扔,光溜着不緊不慢返回床邊拿衣裳。
施無畏則站在那人身後,看着看着,不知不覺看愣了神。
那人身材欣長,腰線光滑流暢,皮膚算不上很白,手臂肌肉看起來尤其有力量,長發及腰,養得很好,如墨如瀑,美中不足的,黑中夾白,不知他遭遇過什麼,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多的白發。
楮知白俯下身子在床上翻找,長發分成兩撥,滑落兩邊,露出腰背,一道傷口觸目驚心,施無畏不禁心中一緊。
那傷口從左肩長長延伸到右腰,看着像是被什麼利物一擊砍過,不像新傷,應當有些年份了。
男人似是後背生了眼,問道:“看夠了沒?”
“啊?”
被人直接揭穿,施無畏有些尴尬,但還是下意識問他:“應該很疼吧?”
“忘了。”
施無畏以為他是時間間隔太長,忘記了當時的疼痛。
事實是,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身上有傷口,壓根不明白施無畏在說什麼,胡亂答的。
施無畏看着他一步步将衣裳套上,交代道:“我師尊有事找你。”
男人低頭整理外衫上褶皺,“走吧。”
傳送陣開,藍色微塵飄過,兩人離開小院,直抵天上宗前殿。
“奇怪,人呢?”
少年四處張望,千裡傳音分明是從這兒傳來的,怎麼到了地方見不着人?
此時,衢九塵正盤腿坐在前殿屋頂上,揭開一塊碧瓦,透過縫隙光明正大偷看兩人舉動。
楮知白發現不對,停住腳步,負手仰頭望着衢九塵。
施無畏順着男人目光,看見師尊,樂呵呵的沖上面招手:“師尊!人我帶來了!”
衢九塵微微一笑,輕踏碧瓦,飛身躍下,停在男人面前,道:“敢問閣下尊名?”
原先隔得遠看不清,現在人就站在他面前,一股強烈的熟悉感撲面而來,男人幾乎是脫口而出,那兩個字卡到嘴邊,他卻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楮知白冷聲道:“不知道。”
衢九塵笑容止在臉上,“好吧,不記得也沒關系,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你說對吧。”
男人答:“對。”
施無畏忽然發出一陣驚呼,“你哭了。”
男人擡手欲拭,手才至嘴邊,一滴眼淚冰涼落在手上,他這是…哭了?
抱樸之術,起死回生…我這寶貝徒兒不會誤打誤撞,将一個死人複活了?我的老天,百裡遙(施無畏師祖)走時也不說道清楚,抱樸之術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光讓我一直養蝶,這下好了,養出個人來了!
衢九塵強裝鎮定,咳嗽兩聲,溫聲道:“既然什麼都不記得了,那就在這住下吧,我這天上宗雖不大,養個人還是養得下的。”
正好乖徒缺個聰明點的玩伴,宗裡那幾個男孩兒不夠機敏,女孩兒不适合做陪玩,眼前這個剛剛好。
“施無畏,以後他就住你院裡了。”衢九塵神情嚴肅,“可不能怠慢了。”
聞言,施無畏瞪大眼睛,“那他睡哪兒?我就一張床。”
“叫你二師兄幫忙砍點竹子打一張。”
“打一張床至少花費一禮拜,這段時間他睡哪兒?”
“跟你湊合湊合。”
衢九塵沒給徒弟留拒絕的機會,話音剛落,直接就地掐訣,跑了。
施無畏偷偷瞥一眼,男人眼底淚痕未幹,看着可憐且委屈。
少年終究還是心軟了,妥協道:“先說好啊,我要睡裡面。”
男人一言未發,太陽西落,兩人拖着長長的影,它們分開又交疊,孤鳥掠過頭頂,遠處鳥群追着落日而行。
施無畏跟在楮知白身後,認真道:“如果你求我的話,讓你睡裡面也不是不行。”
那人沒有回答,隻是一直往前走。
影子越拖越細,越拉越長,太陽消失前,孤鳥終于追上了它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