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無畏輕點塔檐,用靈力撐着往上攀,等他登上塔頂,卻沒瞧見貓,隻有十數隻陰兵在塔頂漫無目的遊走盤旋。
忽然,下方傳來一聲貓叫,他站在塔頂邊緣往下望,卻沒發現貓妖蹤迹。又是一聲貓叫傳來,他猛的朝腳下看去,聲源在腳下!它在塔裡!
這下可不好辦了,剛上塔時他便發覺這塔的不尋常之處。
這塔無論是用材構造都順應地理天和,并且,塔身隐隐有種不尋常的力量溢出,應該是陰兵損壞了木塔導緻這裡原有的穩定結構被打破。而那股力量,他沒猜錯的話,和天上宗氤氲的那股力量相似,應是神力。
少年正為要如何入塔發愁呢,一隻貓爪勾住他的衣裳,拉着他就往下拖,在他完全入塔的那一刻,通道關閉,他們被關在塔中,這裡與世隔絕,甚至都聽不見外界的任何動靜。
“喵喵喵。”
黑貓仰着腦袋,尾巴伸得高高的,在最高處微微彎曲。
施無畏忍不住蹲下,準備摸摸它毛茸茸的腦袋,卻被它靈活的躲開了,少年笑了笑,柔聲道:“是要我跟你走嗎?”
這貓似乎聽得懂人話,見施無畏理解了它的意思,哼哧哼哧就帶着他往裡跑,到了亮處,施無畏才看清,原來它不是毛色黑,他看見的那些黑色,都是陰兵留下的傷痕。
少年目光一直跟着小貓,朝着亮處一路小跑,大概半刻鐘後,貓咪在台階前停下,蓮花台上,一具足有兩丈高的神體亮着金光。
果然,被他猜中了,塔裡封着神仙,并且神仙還處在昏迷狀态,塔身受損,神體輪廓不清,木塔應該和這神仙有着某種關聯。木塔若是被陰兵攻下,神仙估計會…難怪它要帶自己進來,可他能為他們做什麼呢?拿下陰兵嗎?可陰兵是殺不死的,他隻能去抓操控陰兵的修士。
施無畏問小貓,“你知道那人在哪兒嗎?”
高階修士的牽引線極其隐蔽,若是刻意隐藏,他們就是把兩隻眼睛都挖了也找不着,可偏偏這是找到那人的唯一方法。
貓咪兩隻眼睛盯着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急得在蓮花台下來回疾走。
施無畏施法定住它,在小貓面前蹲下,沉聲道:“要我幫你,你得回答我幾個問題。”他原想嚴肅一些,但小貓實在惹人憐愛,看見它的眼淚更是惹得少年鼻頭一酸,就差和它一起哭了。
施無畏指着神體,“你是不是一直在這守護他?”
小貓立馬點頭。
少年手未放下,“外面的陰兵是不是沖他來的?”
小貓急得點頭,塔身受損更嚴重了,神體的一隻腳已經消失不見。
“他可有犯過什麼錯?”說完,少年反應過來,頓覺此語不妥,若沒犯錯怎會被關在這種地方?接着補充道:“他是否是個好神仙?”
小貓再次點頭。
“夠了。”
就這些理由,足夠讓他說服自己耗費精力去救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
少年站起,轉身離去,小貓跑着跟上他,少年停住腳步,柔聲道:“你做的夠多了,等我把它們都消滅,你再出來。”
少年走出木塔,布下擴音陣,朗聲道:“在我把話說完之前,我給你時間考慮。”頓了頓,單手撐地,以塔為媒,開啟除魔陣法,藍色靈力在木塔周圍轟開,一時間,微塵彌漫,陰氣煙消雲散,陰兵受陣法牽制,定在塔上塔周,像沒有魂靈的木偶,咔咔歪着腦袋,雙目無神,不知所措。
“塔裡面的人,是我朋友。假若你現在撤兵,我便好心放你一馬。你對木塔造成的一切損傷,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你永遠都不能再來此處打擾他們。這是一種方案。而另一種,就可能會見些血了。”
少年咔咔轉轉手腕,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凜冽,朗聲道:“話說完了,不知閣下考慮得如何?”
一片寂靜,落日西下,給木塔鍍上一層金光。
無人回答。
少年狠下心,是的,他是對自己狠。
隻見他岔開腿,将自己所有靈力彙聚右掌,而後往胸前使盡全力一拉,像站在孤舟上收網的漁夫,用一種極其粗暴幹脆的方式将那位修士簽契的所有陰兵據為己有。強盛靈力沿線尋契,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那位野心勃勃的修士周身契陣炸碎,無數紅色細繩扯裂,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條亮藍色細線,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少年怒目,大喝一聲。
“殺!”
那些歪腦袋陰兵聽見召令,紛紛跳塔,朝着太陽的方向淌水越野,疾追而去。
原本契主不知殺者是為何人身在何處,陰兵是無法執行追殺任務的,但偏偏追殺的是剛剛與陰兵切斷聯系的舊主,這下場面就很有意思了,陰兵嗅覺靈敏,聞到哪個人和自己味道一樣,那就準是新主人要殺的人沒跑了。
施無畏耗盡靈力,終于支撐不住,倒在塔頂斜坡上。
小貓從塔裡跳出,很是高冷地端坐在距少年肘邊一尺處。
陰兵追去的方向,火紅的巨大落日高懸于天,刺得他不得不用手遮了,透過指縫,鳥群從中指飛到食指,再越過大拇指,飛往更遠的地方。
葉道卿遮住少年視線,長槍往塔上一扔,略帶埋怨道:“有這種法子你怎麼早不用?”
施無畏實話實說,“沒試過,方才是第一次。”聲音有些虛弱,這回他是真的沒剩多少靈力了。
少年側着身子,手肘撐在塔上,看着小貓道:“連句謝謝也不說?你其實會說話的,對吧?”
小貓無語,剛想開口,卻被少年提前打斷。
“不說也行。”
施無畏興緻沖沖,眼底流露些許疲累,問道:“你守在這多少年了?”
“忘了。”
他沒有說謊,他是真的忘了,總之是很久很久,久到他快忘了,其實他也曾是個人。
“那就是很久了。”
施無畏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對小貓說道:“你可以離塔嗎?你傷的有些重,我有個朋友應該能多少幫你治些傷。”
“多謝,但,沒必要。”
小貓目光始終望着落日,看着遠去的鳥群,看着即将消逝的圓日。
“或許要和你說再見了,因為,有個很重要的人還在下面等我。”
本來都準備跳下去了,施無畏還回過頭來,打趣他道:“和你守的那個一樣重要。”
小貓跟着跑到塔邊,他望見,那少年從五層塔頂一躍而下,下方,一個男人張開雙臂,穩穩将少年抱在懷裡。
他入塔了,或許是因為不想讓人瞧見他舔舐傷口,或許是看見了他們,他想進去看那人一眼,又或許,隻是傍晚的風太涼。
少年們再次踏上旅途,臨走前,望霞月設下守護陣法,其他人,除去沒有靈力的楮知白和幾乎沒有靈力的施無畏,多多少少都獻了些靈力,為木塔提供安全保障。
今日的太陽落下了,但明日的某個時刻,它會在萬衆矚目下再次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