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施無畏一直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和木待問說實話。
昨日之後,木待問從樹下醒來,摸摸口袋,發現裡面的五香瓜子不見了。
但今日一早,施無畏驚覺,瓜子在他的口袋裡,并且,瓜子上附着一位女性陰兵。
他嘗試過問她些什麼,但她神志不清,啊啊啊的,什麼都說不清楚。
楮知白推測:“她生前應該是個聾子。”
望霞月道:“不僅如此,她應該不是那位修士從冥界召來的。”
吳千頌問:“那是誰召來的?”
白松水解釋道:“這是執念魂,生前執念未了,死後一直在人間遊蕩,應該是碰巧被那修士遇到了,順便收的。”
“如果她真是木待問娘親…”
施無畏不敢想,木待問看見這個陰兵會是何種表情。
楮知白歎了口氣,道:“告訴他吧,他有知情權。”
“怎麼還沒出來,你們在裡面聊啥呢?”
王逸少探頭進來,随之而來的,是花歲聲的腦袋,兩人鬼頭鬼腦,笑臉嘻嘻,活像喜慶的年畫娃娃。
白松水打開房門,“待會兒再告訴你們,先上路吧。”
“對了,那個叫木待問的,他剛走了,留給三師兄一封信。”
花歲聲掏出一張折的很小的紙,上面甚至還有未幹的淚迹。
‘無畏兄,等你看到這封信,我已經走遠了。我娘的事,我都聽見了。娘,我帶走了,原諒我的不辭而别,我們,有緣再見。弟待問。’
施無畏趕緊摸向口袋,果然!瓜子沒了!是木待問的鬼窺和鬼手!
花歲聲問:“我們要去找他嗎?”
少年搖頭,“他八成是去找他爹了。交給他自己處理吧。”
應葉道卿要求,一行人整理行裝,一路向西,前往南诏。
路過荊州時,遇到一個奇怪道士。
長得奇怪。
兩撇柳葉細眉,一雙狐狸挑眼,鼻子高高,鼻尖小巧,嘴巴薄薄,臉尖尖,兩耳無耳垂,尖尖細細,像狐狸精轉世。
頭上一頂破草帽,頭下發絲亂糟糟,藍色長袍書生裝,衣領松垮,衣襟發黃,腰間别銅錢二枚,一舊一新,腳上未着鞋履,腳趾長半寸腿毛。左手執一稀疏破蒲扇,右手提一掉漆酒葫蘆。
看起來貌美非凡卻又邋遢十足。
舉止奇怪。
王逸少見他可憐,好心丢一錠銀子贈他,他非但不領情,還拾起銀子追着砸王逸少腦袋。
葉道卿看不慣他蠻橫,拔槍趕他,他抄起蒲扇就扇葉四俏臉,葉四對他疏于防備,沒一會兒,他就将葉道卿拍得眼冒金星。
白松水欲來勸他,他往後一退,he—tui!啐白松水一口唾沫。
花歲聲指着鼻子罵他,他抓起花歲聲的小辮子就往下扯!
吳千頌好端端地蹲在路邊吃着糕點,沒招誰也沒惹誰,他伸手過來一抓,搶了糕點就塞嘴裡。
就連向來文靜乖巧的望霞月都沒能幸免,手上陣法筆記被道士奪走,扔在地上,在記載望霞月得意之作萬樹繁花的那一頁上連踩三腳。
場面一度混亂,天上宗弟子們丢掉文雅,忘記自己修士身份,采取原始手段,撸袖子脫鞋子,追着道士就打,可偏偏怎麼都打不着,于是,人叫他笑,雞飛狗跳。
至于楮知白,道士瞧都不瞧他一眼,抓着施無畏的手就問:“你要護身符不要?”
施無畏掙脫他的手,疑道:“要那東西作甚!”
道士大喊:“你要!”
施無畏喊回去,“我不要!”
“你身邊有不幹淨的東西!”
道士神經兮兮,抓着少年肩膀,繞到他身後,頭探到他耳邊,誇張大叫道:“有邪祟!”
少年閃到一邊,避着他道:“我才不怕,什麼邪祟都逃不過我的除魔法陣。”
見他不信,道士張大嘴巴,低下腦袋,發瘋似的用發尾撥掃地上塵土,吓得他們不敢再近他身,沒一會兒,又忽然擡頭大叫:“真有!”
“有!有!有!”
施無畏塞給他一個裝着些許錢财的荷包,推着怒氣沖天準備揍這道士一頓的葉道卿等人飛速跑開。
師兄弟妹罵罵咧咧,對道士很是不滿,恨不得折回去狠狠揍他一頓才算解氣。
施無畏好不容易挨個勸好,替道士免了些皮肉之災。雖然最後到底是誰挨揍誰挨打還未可知。
夜晚,等施無畏睡着了,楮知白輕輕掀開被子,悄悄滑下床,輕手輕腳走出房間,偷偷出了客棧。
一人一燈,走在荒涼冷清的街道上,試圖尋覓道士蹤迹。
此時夜已深,百姓住戶大都熄了燈盞,睡着睡熟。
兩丈寬的街道上,僅有一人一影,安靜得,甚至連蠟油順着蠟燭流下的聲音都無比清晰。
涼風刮來,楮知白裹緊外袍,手縮進衣袖裡,眼波漾漾,鼻尖微微透紅,發絲随風揚起,在清亮月照下,散發白色微光。
忽然,頭頂傳來一個聲音,“找我啊?”
白天那個道士腳勾在屋檐上,身體倒挂,一邊用蒲扇扇風,一邊舉着葫蘆往嘴裡倒酒,身旁一個大紅燈籠陪伴,火光映在臉上,道士雙頰微紅,似是醉了。
楮知白放下燈籠,表現得十分恭敬,彎腰抱拳道:“先生。”擡頭輕笑,“可還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