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胤注定是位結束戰争的君王。
自登基起,他頒下的每一道條例,無不是在為統一做準備。
世人常常對他作出評價,指摘他的龍陽之好,說他不如他的父親政和帝,更不如他的爺爺鹹通帝。
鹹通帝野心勃勃,發動戰争,沒兩年便去了,把爛攤子甩給兒子。
好在兒子很争氣,北朝國被這位騎在馬背上治國的君王打得落花流水。
更讓北朝國人絕望的是,繼後葉氏,是個比丈夫更厲害的狠角色,夫妻聯手,所過之境,皆納入大周版圖。
他們常騎的一對戰馬,叫聲似驢,聽着好笑,卻令北朝軍聞之色變。
馬蹄踏過肥沃土壤,将原住民驅逐到貧瘠之地。
在大周朝即将徹底攻破北朝國之時,葉氏病了,三月之後,葉後駕崩,此後,帝每念及亡妻,便茶飯不思,不久,便随葉氏而去。
那年趙胤十五歲,或許是趙家祖傳,像趙胤爺爺對趙胤父皇那樣,政和帝留給趙胤一個爛攤子,一個十分棘手的爛攤子。
鹹通帝發動的乃是不義之戰,政和帝前無古人的戰績更是将兩國仇怨深化到後無來者的地步。
可謂是地不和人也不和,北朝人一到大周便水土不服,大周人一到北朝,不,那時的他們不敢去,至少不敢單槍匹馬的去,有時成群結隊也不敢。
那一雙雙仇恨的雙眼,就足矣将踏足北朝國土的大周人吞吃殆盡。
更讓大周人害怕的是,他們不光瞪,他們還會動手,團結一緻,連三歲小兒都來踹你一腳,官府還不管!
不能管更不敢管,你要是去報官,哪怕你把舌頭說爛了,他也隻給你一句。
管不了!
保命要緊,不開玩笑,那群北朝人是真的會把衙門掀翻,如果你敢抓他們的話。
在當時,朝廷若是派你去北朝故土當值,在當官的口中,這叫受刑,比死還難受,整日提心吊膽,說不定哪天就曝屍荒野,落得個十年盡瘁無人知,一朝死任天下聞的下場。
趙胤很聰明,一邊繼續派兵追擊僥幸活命的北朝皇室,一邊派人在戰場上收屍,耗費無數人力物力财力,将兩國戰死士兵移入皇陵。
不僅如此,他任命駐守皇陵的,全是從北朝國抓來的言官。
他還重用北朝能人,禮賢下士,不惜三顧廬舍,當今燕京四君子之一的何昌言,便是趙胤配合鄭性之費盡千辛萬苦才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裡求來的。
當然,這并不影響鄭性之罵孫何,并且,還是罵得最兇最大聲的那個。
趙胤憑借每年一次跪在皇陵前的祭拜和忏悔以及對北朝國人的優待政策,成功讓兩國人化幹戈為玉帛,以至讓北朝殘兵幼帝陷入到孤立無援的地步。
他的目的達到了,剩下那些在他眼中不過是苟延殘喘,時間寶貴,他更願意将重心放到文化和貿易上,讓大周更強!
原本一切都該按照趙胤設想的進行下去,假使趙禛沒有使壞的話。
趙禛母親浣氏,是政和帝的第一任妻子,可惜去的太早,沒等政和帝登基便去世了。後來,政和帝續娶葉氏,次年葉氏便誕下趙胤,在帝登基後,趙胤順理成章,封了太子。
到這裡,皇位便與趙禛無關了,但他不甘心啊,明明自己的母親才是皇後,憑什麼後來居上?!
他也不是個會藏着的,整個大周朝都知道他狼子野心,知道他想當皇帝。
他看不上趙胤,覺得趙胤優柔寡斷假惺惺,他也瞧不上趙祉,認為趙祉整日隻會吟詩作畫,是個窩囊廢。
到這兒你們應該能看出來了,趙禛這個人吧,不僅看人不準,自個兒還有些不聰明。
幸虧他是個有話就說的性子,才能安然無恙活到現在,實際上他也沒害過趙胤,平常作點無傷大雅的小妖,趙胤笑笑派個人去收拾收拾他的爛攤子,也就算了。
前段時間,或許是半年前,又或許是一年前,趙禛新娶進門一房小妾,小妾出自八大世家中的王氏,但非嫡系,又非嫡女,故而是妾。
小妾來頭不算大,本事卻不小。
有她為趙禛出謀劃策,趙禛總算做出了些對大周朝有實際傷害的事情。
第五雅來燕京,其中就有她的手筆。可她千不該萬不該,事情做過了頭。
今早,一則急報傳入禦書房——申屠啟戰死。
軍賬内,申屠無二的聲音粗犷而沙啞。
“死得其所!”
申屠無二之妻慶陽大長公主趙懿甯呈信向趙胤興師問罪,斥帝為何軍糧摻沙,為何軍需補給不上,為何刻意忽視邊疆,樁樁件件往日委屈湧上心頭。
布滿褶皺的紙張,每一字都是母親的血淚。
這則消息在朝堂上并未掀起多大水花,在遠離戰場的燕京,人人都以為北朝皇室已是強弩之末,在這種情況下,申屠啟還能戰死?
一位年輕的官員喊了一聲。
“是他命不好!”
此言一出,一群牆頭草随聲附和。
作為将軍,身處必勝之局還能戰死,不是命不好還能是什麼?說不定他上戰場之前就得了什麼病呢!
大家都沒太當回事,衆人随便說兩句便開始商讨廣陵水患一事。
好在,趙胤還算個人,不由分說便下令對申屠啟追封加賞,以免寒了邊境衆将士的心。
當然,時間太短,消息傳的并不廣,至少,少年們還不知道。
不然,葉道卿也不會如此堅定地朝南诏走,隻為完成第五雅囑托,替她給申屠啟帶上一句話。可惜,那句話申屠啟聽不到了,我們也聽不到了,它永遠爛在葉道卿心裡,永遠不會再說出口。
葉道卿手掌遮在眼上,擡頭眺望,不可置信道:“霞月,你确定南诏是這個方向?”
青衣女子認真看着手中神卷閱山川,十分肯定道:“是。”
吳千頌嘟囔一句,“這看着不像是有人住的。”
天色暗沉,青中飄黃,黃中滲灰,太陽呢,是沒有的。
四周茫茫荒原,比先前那個地方還要寂寥,還要荒涼。
施無畏趴在那人背上,右手五指都圈着那人長發,頭靠在那人左肩,食指不安分地一直戳着楮知白的臉。
那人表情若是保持不變,少年就盯着他傻呵呵的笑,若是變了,他便立馬笑得更歡,手指都要戳到人家嘴裡去了!
不僅如此,他還用發尾來撓人家癢癢,幸虧楮知白脾氣好,不然。
葉四白眼一翻,道:“換做是我,高低給他來個過肩摔!”
“他才不會摔我,是不。”
楮知白沒給少年留把話說完的機會,說時遲那時快,直接一個過肩摔,不過,他沒真摔,而是在施無畏即将要落到地上摔個屁股墩時,及時将他抱起,換了個姿勢,讓少年繼續心安理得扒在他身上。
楮知白四處望望,贊賞道:“風景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