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

江持盈睡得模模糊糊翻了個身，忽聽“咔嗒”一聲，什麼東西從他腰間掉下來了，她閉着眼伸手摸了摸，堅硬冰涼的質地，上面還雕刻着些繁複的花紋，幾個圓潤的光滑的……

江持盈猛地睜眼，睡意全無，她當然知道那幾顆圓潤而光滑的圓點是什麼，那是幾顆漂亮的綠松石，就鑲嵌在那柄軟刀鞘上，陸聞铮的刀，黑金色的寶相花紋中間一抹藍綠色，江持盈記憶深刻。

可是眼下，江持盈顫抖着，在微微的霞光裡，把滿天神佛金剛羅漢全部都拜了個遍：上仙神靈大羅菩薩庇佑——

我昨晚一定一定，把 那柄刀 帶 回來了。

她哆嗦拿出手裡的刀鞘，睜開眼——

刀鞘頂端光秃秃的，什麼也沒有

完了。

昨夜去倉庫偷藥出來，出倉庫時，她擔心手上的瓷瓶碰撞發出聲響，便兩手捂好袋子，跳出來，再用刀塞住窗扇的縫隙，免得風吹響動，等把藥瓶一個個放好，再把刀收回。

當然，她把最後一個步驟忘得一幹二淨。

江持盈雖然記得她犯的錯誤，但仍舊心存一絲希望，在竹榻上一陣摸索。什麼也沒有，隻有一個陸聞铮趴在床沿，睡得很沉。昨天晚上，他就這樣睡在旁邊的嗎？這算同床……共枕。

江持盈搖搖腦袋，不對不對，沒共枕。

不知道是不是受傷緣故，江持盈起身，陸聞铮都沒有動靜。

從昨晚她為他偷藥回來，她能感覺到陸聞铮是對他心存感謝的，她當然也覺得陸聞铮也算是個有良心的水匪，當然她依然困惑，為什麼這個水匪這麼有文化還能接得上自己随口說的詩。

不過眼下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陸聞铮答應過她，今天就會帶她走，現在隻要趁天色尚早，碼頭的人發現那把匕首之前，把東西悄悄拿回來，那一切就都太平了。

。

碼頭一片靜谧。

天蒙蒙亮，其實一切還是灰色的，這時候人的視線反而更看不清。江持盈到碼頭的時候沒看到昨晚上值守的老餘，隻看到一個年輕的小胖子睡在門口，四周靜悄悄的。

真是老天助我。

江持盈又偷偷地進去了，這一次她拿了刀并沒有立刻就走，而是順帶把那些小瓷瓶一個個地還按原位放回了貨廂裡，還是用草蓋好，繩子紮好。等他做完這一切從窗戶翻出來，她看到門口那個小胖子連翻身都沒有，睡得死死的，于是一顆心放在了肚子裡，跑出碼頭。

江持盈以為一切順遂，心中正暗自得意，誰知剛走兩步，便從樹叢後頭，緩緩踱出一道身影。

“遲兄弟，起這麼早啊？”

是老餘。他為什麼會在這？她都看到了？

江持盈心頭一沉。

“鬼鬼祟祟潛入碼頭，想幹什麼？”

江持盈真是服了，這人這麼盡職盡責嗎，天都還沒亮守在碼頭門口防誰啊？

見老餘步步逼近，她連忙擺手，做啞巴狀。

老餘冷笑：“小啞巴，少裝蒜，我眼看着你從倉庫的方向出來，說，偷什麼了？”

“嗚嗚嗚嗚嗚”江持盈一臉委屈，接着兩手一攤，努力用表情告訴老餘她沒有。她可沒撒謊，偷東西是昨天的事，今天她是來還東西的。

顯然，老餘并不打算輕易放過她，“交出來！”他扯着嗓子一喊，碼頭上沒過多久，圍上來幾個兄弟，将她堵了個結實。江持盈瞄了一眼，三哥和那個小胖子也來了。

局勢不妙。

幾個人把她圍了起來，老餘雙手抱臂，仔細地端詳了她一番，冷哼一聲，擺出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小啞巴，你别裝可憐，偷了什麼，快交出來，省得大家為難。别到時候說我們哥幾個不講情面，欺負弱小……你這幾胳膊細腿的，夠吃我幾拳啊，哈哈哈——”

老餘這是看他又瘦又小純純奚落他，周圍幾個漢子也跟着一陣哄笑。

這時，老三說話了：“小兄弟，你說實話還有餘地，别鬧大了，大家都不好。”

老餘轉頭道：“三哥，你跟他廢什麼話，我兩隻眼睛看得真真的，她從倉庫後面鬼鬼祟祟轉出來，不會有錯。”

老餘一邊說，還一邊向江持盈逼近，江持盈身後是另外兩個漢子堵着，退無可退，老餘說着就上手推搡了她一把：“剛才給你機會你不交出來，看來還得兄弟們幫幫你。”

江持盈被他推得後撤一步，重心不穩，摔在土路上，半張臉吃了一層灰。

老餘其實沒有用很大力氣，但還是覺得這人弱得過分，輕輕一碰就倒，顯得自己真恃強淩弱一樣，便恨恨地想今天老子還就欺負了，怎麼的，說着喊道：“給他衣服扒了，到底要看看偷的什麼？”

江持盈一瞬間愣住了。

完了，扒她衣服？那她身份就一定會暴露了，到時候或許還連帶着陸聞铮被查，雖然她并不知道他跟這幫人有些什麼交易，但是這絕對不行，按照計劃她今天就能走了，離回到正常的生活隻有一步之遙了，她絕對不能在這種時刻功虧一篑。

老餘和另一個漢子正在逼近，兩張粗鄙的臉在她眼前無限放大。

江持盈努力克制内心的惶恐和厭惡，故作狂妄地大笑三聲。

哈哈哈！

沒錯就像那些傳奇裡面的壞人那樣笑。

……

……

四下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