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
“米寶,這會兒不陪着你娘,跑這來幹什麼?”陸聞铮問道。
江持盈認出了那個孩子,正是剛到碼頭時帶她去小竹院的那個,原來他叫米寶。
“六哥,你又要走貨了,我娘叫我來送送你。”米寶語氣活潑,話卻頗為老成,“我娘身體好多了,多虧你帶的藥……六哥,你下次什麼時候會來?”孩子說話總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說到後面,好好地,米寶突然跪了下來。
“……”
“六哥,你别拉我,我娘叫我來磕頭的。”說着,他深深地磕了三個頭。
江持盈在一旁默默聽着,未作聲,隻是暗想這些人怕不是把霍老六當活菩薩拜呢。
陸聞铮用幾顆糖将米寶哄走後,拉着江持盈上了那艘黑帆大船。
船身陳舊,木闆踩上去發出吱呀的聲響。進入船艙後,光線驟暗,陸聞铮另一隻手也扶上了江持盈的肩膀,但隻是片刻。走到最裡面後,他便松開了手。
船艙空無一人。陸聞铮一邊将手中的東西遞給江持盈,一邊叮囑道:“這艘船他們會用來運一批貨,你就藏在這兒,務必把臉遮住,有幾個人見過你跟着我,别叫人認出來,我不跟你一條船,我還有事,晚些出了密林,我會來找你。”
陸聞铮說得很快很着急,把東西遞給江持盈後似乎有點不放心般,握了握她的指尖,才轉身要走。
江持盈打開手中的小布袋,裡面靜靜地躺着一塊白玉印章,和一把軟刀。
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崔先生的印章,陸聞铮的軟刀。
“你躲進箱子後,他們會捆繩索,刀留給你,也作防身用。”
他話音剛落,船艙外隐約傳來了些許響動,應是碼頭的人正向這邊靠近。他轉身剛邁出兩步又回頭,拉起江持盈的手,往他手心裡塞了一個冰涼的小物件。
江持盈低頭一看,是一個淡青色的小瓷瓶。
“擦在傷口上,不留疤。”說罷,轉身就走。
江持盈覺得這人奇怪極了,明明從早上起便對昨晚之事避而不談,似乎不願回想,也不願承認。可如今又似乎對他這般關心,這算怎麼回事?
她上前幾步,一把扯住陸聞铮的胳膊,說道:“雖然你不想提,但我還是想說清楚,好讓你不必如此避着我。昨晚的事情我都記得,我也明白,不過是為了救我,我不在意,你也不用多想。”
陸聞铮顯然沒想到江持盈會将昨晚之事說得如此直接,愣在原地,張了張口,還沒說什麼,隻聽得江持盈又繼續道:“我隻是想感謝你又救了我一命。總之,今日一别,以後也不會再見,說清楚就算了結。”
陸聞铮這時擡眼看了看他,似乎是想說什麼,卻被船艙外傳來的一陣聲響打斷了。
算了,一切他都安排好,也不必急于此時解釋。離開船艙前,陸聞铮隻留下一句:“保重。”
江持盈躲進那半人高的木箱子裡,箱子的蓋子蓋上,四周陷入一片昏暗。
江持盈思緒萬千,從被陸聞铮搭救到今日兌現承諾,帶他離開,也不過六七天的時間,等她離開這裡,就應當把此間的事忘了,做回京城伯爵府的大小姐,不能再和這裡的人這裡的事有任何瓜葛。
小小的青瓷瓶握在手心裡,被捂得溫熱。江持盈把腦袋埋進臂彎,水賊尚且願意救她一命,怎麼那些冠冕堂皇的人卻想将她至于死地呢?她不明白。
忽然,一連串的吆喝聲、呵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江持盈想起來,剛才說會有人往船艙裡運送貨物。她等了一會兒,沒有聽見搬運東西的聲音,倒是聽見了一串隐隐約約的女子的哭泣聲。
她扒着箱子的縫隙往外瞧,這一會兒功夫,竟有七八個女孩子被趕進了船艙,手腳都綁着,蜷縮在角落。一個粗壯的漢子甩着根長鞭大聲呵斥:“你們這些賤骨頭,能上主寨服侍頭領們是榮幸,少哭兩聲,少挨老子打!”說着甩了一聲響鞭,角落竄起一聲尖叫。
這漢子又怒道:“閉嘴!再不識相,老子把你舌頭拔了,扔到江裡去喂魚!”
低低的哭泣聲,慢慢消失了。
江持盈心裡陡然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很快,一個熟悉的聲音伴随着樓梯上的腳步緩緩傳來。
“給我找!”是唐戊。
不一會兒,江持盈藏身的木箱蓋子被揭開,粗漢揪住她的衣領,一把掀了兜帽,露出江持盈一張幹淨的臉。
那漢子的目光瞬間亮了,他回頭:“唐哥,哪弄來這麼個美人,這可難得啊。”
他一邊說一邊把江持盈從箱子裡揪出來,一發力,甩到那群綁着的姑娘旁邊。
他走到江持盈跟前,一雙手捏住她白皙的面頰,像看一個物件一樣來回擺弄了一翻,另一隻手陡然上去脫她的衣服,衣領被扯得大大敞開。
江持盈手上攥着陸聞铮給的刀,卻沒有拿出,而是默默藏進衣袖。
就算有刀,也逃不了,得先看看形勢。
唐戊從後頭喝了一聲,然後踢了那漢子一腳:“慢點!憐香惜玉懂不懂!”他親自走到江持盈身邊,無恥的眼神從她臉上掃到衣領底下,仿佛明白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得意洋洋道:“難怪,霍老六那小子平日裡不近女色,原來藏着這麼個絕色自己玩兒呢!”
他用手背拍了拍江持盈的臉。起身笑着對身邊的漢子道:“這小美人,霍老六想偷偷送到主寨邀功的,幸好我發現了,等會兒到了主寨,你先截下來,咱們幾個兄弟先樂樂。”
頓了頓,又看着江持盈繼續道:“小美人也是跟錯了人,霍六眼裡隻有錢,隻要給錢什麼都能送,呸!”
他這話其實也是說給江持盈聽的。
江持盈的确臉色變了。如果他說得是真的,那霍老六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帶她走,确實這樣做似乎是最有利可圖,不必冒風險帶她走,還能拿到錢,江持盈暗罵自己,怎麼就忘了,他是水賊啊,哪有好人會上山落草呢?當初進寨前他就說過,比起女人他更想要賞金。
果然……
她轉念一想,可是将我賣到主寨,就不怕我揭發他偷張頭領的圖嗎?還是說,他根本不怕自己那點把柄,又或者自己根本活不到揭發他的時候。
所以,他對昨晚的事避而不談,他救自己根本就是為了邀功讨賞,為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