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持盈扣住他一隻手腕,他碗口束着護臂,她一隻手握還有些握不過來,但是氣勢不能輸,她将陸聞铮拉近自己命令道:“讓他們離遠點。”
陸聞铮閉了閉眼無聲地笑了一下,随即正經道“都往後退,沒事。”
“還有下面那個!”江持盈指木船上的人。
陸聞铮吹了個口哨,那人便跳下水,遊開了一段距離。
“下去!”
陸聞铮順從地下了繩梯,江持盈緊跟着上了小船,等他們坐定,船上的漢子才都圍到船邊喊“六哥!”
陸聞铮不答,反而看看江持盈,示意她表态。
“我沒其他目的,隻要他把我平安送到碼頭,就放他走。”江持盈直着嗓子對着船上一幹人叫,氣勢十足。
話音剛落,卻聽的小木船上的人傳來“嗤——”的一聲,随即小木船都跟着晃動起來。
霍老六,他在笑!
江持盈瞪圓了眼睛,音調都拔高了幾度問陸聞铮:“你笑什麼!”
陸聞铮擡頭看着她漲紅的臉,笑得更大聲了。
江持盈瞪着她,覺得這張英俊的臉笑得無比讨厭!
她氣急了,又把那匕首往他脖子跟前一橫。
陸聞铮這才收了笑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見小姑娘還氣鼓鼓地,便伸出兩指夾着刀刃往一旁推了推:“你這樣抵着我的喉嚨,我很害怕的。”
江持盈錯愕地眨了眨眼,轉手将匕首擲在船上,不說話。
他,笑成那樣,叫害怕?!
這不是存心捉弄人嘛。
陸聞铮一邊搖着船橹一邊問:“你知道我一隻手就能将刀奪過來,把你一掌拍暈吧?”
江持盈沒理他。
“那你還敢劫持我?”陸聞铮見她不答也不管,接着着問:“你為什麼要我送你?還有,你在害怕什麼?”
“我害怕什麼你不知道嗎?你藏着身份,我又知曉水寨和你的這些事,難保你們怕我洩露,要把我滅口。”江持盈悶悶地說。
“怕你洩密是真的。”陸聞铮答,江持盈一下擡起頭來,随即又聽得他說:“不過要殺你,早就殺了,還輪到你拿這小匕首威脅我,有用嗎?”
“有用沒有,也算是掙紮過了。”江持盈聽她這般說又把頭埋進了臂彎,她這話說的無心,陸聞铮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二人就這樣沉默地坐小木船上,被上下一片茫茫無際的白色晨霧包裹着,四周隻有水流聲,直到太陽慢慢升起,碼頭的輪廓和人群的吆喝叫賣鑽出飄渺的霧氣,來到他們身旁。
揚州城到了。
。
“讓一讓咯——”
“來看看啊,花鲢,昂刺,新鮮的鲫魚——”揚州城就是在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和号子聲中醒來的。
陸聞铮将船搖到棧橋邊,旁邊一溜排着許多買魚貨和蔬菜的船家。
船還沒停穩,江持盈一下站起來也沒站穩,陸聞铮忙起身扶了一把,旁邊的漁家見着二人開始招攬生意:
“姑娘,看看不?我這鲫魚别看他小,給郎君炖湯最好了……”賣魚的大娘有一張福氣的圓臉,包着碎花頭巾,将幾簍魚扒拉到他們面前。
郎君?什麼郎君?江持盈擡頭看了一眼陸聞铮,忙松開搭着他胳膊上的手回那大娘:“不,不用了,我不……”
“那看看昂刺!我這昂刺也很好的,回去燒豆腐,哎喲——别提多香呐。”這大娘都沒等她回絕又開始叫賣另一個,将幾條肥嫩的魚捉起來兩隻送到陸聞铮跟前道:“喏,小郎君買點吧,給娘子加個菜,太瘦了要補補哩!”
江持盈忙擺手:“不是,大娘,不用……”
“幫我挑兩條大的吧。”
江持盈愣住,眼睜睜看着陸聞铮掏了七個銅闆,又接過兩條用草繩扣好的昂刺,魚尾扭動濺起幾滴水珠,陸聞铮眨了眨眼睛躲了一下,然後看着江持盈笑了一下:“怎麼了?”
他如此這般,竟好像他們真是出城買菜的尋常夫婦一樣。
這個人真是搞不明白,江持盈想,他不是不方便靠岸嗎,現在還随便買東西,也不怕被人記住。
“我送你進城吧。”陸聞铮繼續說。
“不用了 。”江持盈拒絕得很果斷:“你既然兌現了承諾,我也不該害你暴露身份。”。
“也好,回家的路,你總該認得。”陸聞铮将手中的魚遞給她:“拿着,離家這麼久總不能空手回去,爹娘該惦記了。”
他這是,送了自己兩條魚?江持盈沒想到他會買魚給自己,還會說這些話,詫異地看着陸聞铮。
陸聞铮卻避着她的目光,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扳過去,面向棧橋,背朝自己。随後又将那柄薄薄的匕首塞進她的腰間,叫她留着防身。
“我……”江持盈扭頭想說什麼卻被陸聞铮推上了棧橋,而他自己則站在船上。
“往前走,别回頭。”
江持盈聽見他在耳邊說。随後肩上的手一松,水面上,陸聞铮乘着小木船的倒影慢慢後退。待她轉身,那條小木船已混入來往的船隻裡,再也找不到了。
她看着眼前忙碌的船隊和行人,心裡一陣失落卻又覺得踏實,她在心裡朝遠處道了一聲謝,轉身往前邁了一步,前面是熱鬧的城市和人群。
江持盈一路向前,沒有再回頭。
她穿過漕運的路隊,穿過早間魚販和菜農的攤頭,一路往城門走,朝陽曬在她背上,從頭到腳都是暖的。